“再后来……我跟人比试狼狈落败,输给了郡守之子。赌注是她。她在我负伤期间已经身怀六甲可仍然毫无怨言地照顾我。我告诉她一起逃跑,跑出怀珠道,天下这么大哪里去不得!可她每次都只是轻轻摇头。直到生下成器一年后她嫁进郡守府,嫁进李家的世仇,嫁进任家。”
说完这句很长的话之后,李盼器陷入长久沉默。
蒙眼少年问道:“当真放下了吗?”
李盼器没有回答。
蒙眼少年又问:“既然放不下,为何不去找她?好歹断个念想,免得子孙后辈一直背着你们的思怨。他们不该为你们而活。”
李盼器面露痛苦神色,摇摇头,“这十几年,我不止一次摆出卑微姿态,只求见一面她。可任山峰每次都只遣人送我一句话‘赢山峰者可过山峰’我也想过跟他试剑,可每当我摸着空荡荡的袖管,又想起来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提起过剑。我拿什么跟他比?退一万步来说,我连重新站在那个试剑台上的胆子都没啦!没啦!”
蒙眼少年只说了一句话,“真的甘愿?”
李盼器愣了一下,瞬间老泪纵横,嘶哑道:“谁他娘的甘愿!谁她娘的会甘愿啊!在三十年前,老子叫李春风!春风得意的那个春风!”
下一刻,佝偻老人却低声呢喃:“谁会甘愿啊,谁会甘愿啊。”
不知不觉间,夜色彻底笼罩大地,家家户户依次亮起昏黄灯光。
李盼器再抬头,蒙眼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离去。
年龄其实算不上老人的李盼器重重呼出一口弊了近二十年的浊气。
次日清晨。
李盼器收拾碗筷时瞧出石桌异常。
他眯着眼凑近看去。
石桌上凭空出现两个字,这两个字像是被人用手指重重刻下。
李盼器伸出干枯手指不断摩拭那两个字。
本心。
这一日,李盼器替儿子掖好被角,煮好汤药,扫净庭院,擦去屋内灰尘。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原本佝偻的身形竟然渐渐挺直,紧皱了二十年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这一日,李盼器轻轻擦拭那柄祖传佩剑,腰挎惊才,大步跨出院门。
这一日,已经远离江湖二十年的李春风重出江湖,重新站在那个认输过的试剑台,重新换上一袭青衫,重新推剑出鞘。
赢也好,输也罢,守住本心就行了。
在某个瞬间,李春风遥望郡守府,心中言语无处诉说。
让我远远看你一眼就好。阿英,一眼就好。
从那以后,尚剑郡代代相传,李家一代剑道奇才一日之内连破三境直接晋升一品金刚境!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位天才竟又在同一天内连跌五境!
从此彻底沦为凡俗。
修为不在,心境不再,所幸终于释怀。
许多年后一位李家后人翻开一本泛黄祖籍,上面有三个工工整整靠在一起的名字。
李春风,陈英,李成器。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苏小小哼着小曲儿随周循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