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几天没出屋,开门被寒潮气劈头盖脸扑了个结实。
快寒衣节了,天气更凉了。
书房门口,景平不待敲门,先听屋里“啪”
一声响,像是拍桌子。
跟着,李爻的声音传出来:“岂有此理!”
音不大,气压极低。
景平被这戾气惊了,手在门板上轻轻扫了下。
“谁!”
李爻顿时喝问。
景平心说:怎么生这么大气?
他嘴上答得平淡:“是我,来谢谢你。”
房门被李爻拉开了,身后花信风也在,皱着眉头,一脸凝重。
见缝儿就钻的冷风趁机卷进屋里,李爻被冲得咳嗽两声。他已经穿上细绒氅衣了,看来确实怕冷,见景平来,戾气在片语间蓦然淡去不少,招手道:“来坐,把门带上,”
而后没再理少年人,问花信风,“他怎么跟你提的,想把人留下?”
花信风飞快地看了景平一眼,诧异李爻不背着他:“昨儿夜里,他亲自只身到营里找我,私下问我能不能把供状里‘缨姝’的名字去掉,拍着胸口保证,把人圈在内院,绝不让外人看见。”
花信风话里的“他”
,指得是太守范洪。这范大人官职比花信风高半阶,估计是看花长史平日待他雅致和善,蹬鼻子上脸,以为什么都好商量。但花信风不可能跟他绑一起抽风,当场把他拒了。
李爻知道范洪喜欢缨姝,没想到他已经痴迷到猪油蒙心的地步,居然提出这种狗屁提议。
讲完因果,花信风没再继续说什么,拉过景平把脉:“余毒彻底拔干净,约么还要半个月。”
他关切地看着景平,目光里透出恍如见到故人的神色。
景平正自莫名,门口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来人在门外驻足,低声道:“统制,太守大人请您去府上叙话。”
花信风看李爻,对方冲他摆摆手。
二人片语不再有,花信风走了。
书房安静下来。
景平见李爻刚刚少有地冷着脸,一时不敢上前招他,想了想,决定先撤为妙,刚要说“你有事先忙”
,被李爻抢先了。
“你找李爻?”
他问景平。
景平心思动了动。
他确实在找李爻,但他身世一言难尽,一时捋不清因果,不知是不是该承认,直接讷住了。
十几岁的少年人再如何沧桑漂泊,那点心思于李爻而言都太好猜了。
知道他心存防备,李爻不再追问,坦言道:“我就是。”
景平大惊——你不是死了吗?!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人是有真本事的,怕是隐姓埋名的高人。可怎么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这么不费工夫了?
更何况,他尚不知李爻已经通过一系列的因果认出他了,自然想不通对方为何突然坦诚。
“你不信……是人之常情,”
李爻揣手,在屋里溜达,“而且,我还真没什么信物能证明自己,这倒是难办。”
他顿了顿,决定把话全挑明:“你的白玉扳指是信国夫人留下的,你是信国公小世子,如果景平是真名,那我该称呼你贺景平,是不是?”
贺景平的心思已经火山爆发了,持着最后一丝冷静,面无表情地看李爻。
李爻低头叹口气,又笑了:“不想答可以当我没问过,甭管你是谁,先把伤养好了。”
“你……你真的是李……李丞相,那他们为什么说你死了?”
景平眼巴巴地看对方。
窗外的天光侧向打在李爻身上,那满头的白发亮得扎眼。景平隐约觉得这背后是有什么故事的,无奈他现在脑子很乱,只问出个浮于表面的问题。
李爻还是那样淡淡笑着看他,遇险时,景平待他相当义气,几日相处,他觉得这孩子不错,轻飘飘地道:“丞不丞相暂且不论,不才在下确实算个英雄,这英雄嘛,被人演绎出几段不知真假的故事,不是常事儿嘛?”
话说到这,李爻见景平顶着张色如菜瓜的脸,表情已经一言难尽了,于是战术性咳嗽两声,换了副长辈持腔拿调的模样:“回屋好好歇着去,闹到毒气攻心,神仙都救不了你第二次,”
他扫一眼景平整身行头,“衣裳这么薄,一会儿我跟孙伯说,该给你备几身冬衣。”
结果,说孙伯,孙伯到。
李爻半搂半推着人出书房,孙伯正从前院进来,手里拿着个帖子:“东家,太守大人送来的,说请您和景小公子,同赴晚宴。”
李爻接来看过,皱了眉:“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