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薄林没有睡,他的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有些湿润,眼角的红色还没褪去,一股莫名的孤寂笼罩着他,使他浑身散出难以触碰的气息,他像是陷入了某种长久的、静默又纷扰的思绪。
温伏弯下腰,趴在床边,把下巴放在费薄林侧起来的肩头,像往常哄他开心那样点着头喊:“薄哥?”
费薄林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温伏开始焦灼了,他察觉到费薄林身体里酝酿的难以言喻的痛苦,可费薄林没打算把它散出去。
那些痛苦会在费薄林的身体里尘封酵,最后把人憋出病来。
温伏别开头,用脑袋蹭了蹭费薄林的耳朵,随后就这么贴着费薄林鬓角,企图听到费薄林脑海中的喧嚣。
他知费薄林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不可估量的重大意外,这样庞大的沉默和苦痛不是一场失利的英语考试能带来的,在考试之外,在他没来得及抵达的地方,费薄林遭遇了别的事故。
温伏听不到费薄林脑中的声音,他因为经历了长时间的奔跑,乍然停下来,自己的心跳充斥在整个耳鼓,他第一次觉得心跳声那么烦人又势不可挡,阻止了他的身体与费薄林的交流。
他站起身,急得在床头踱步转了两圈,可他想不出任何办法能让现在行尸走肉般的费薄林有片刻起死回生的情绪。
于是他一下子盘腿坐到地上,趴在床边,轻轻抓着费薄林的衣角,带着点隐约哭腔喊:“薄哥……”
奇怪,费薄林没流下的眼泪好像刚才顺着耳鬓相贴的动作顺到温伏的身体里来了,费薄林面无表情,温伏却一看到他的样子就快哭出来。
后来温伏也不说话了,他静静地趴在床沿,就这么仰着头看着费薄林。他想说没关系的,不管生什么都没关系,只要费薄林还活着,只要他还守在费薄林的身边,就算天塌下来了他也能给费薄林挖出一个角来,除了生死以外什么都不是大事,考砸了没关系,出了意外没关系,哪怕费薄林杀人放火呢,还有他温伏拿条命来兜底,真的没关系的。
可是他不会说,他知道费薄林现在也听不进去。
两个人一个蜷着一个坐着,坐到了斜阳西下,又坐到了月上中天。
温伏饿了。
他撑着床沿起身,动了动自己盘得麻的双腿,倾身过去俯在费薄林身后,悄悄伸手去摸费薄林的肚子。
他觉得费薄林应该也饿了,没有谁是金刚不坏之身,人活着就会饿。
温伏把手从费薄林的衣服里拿出来,双腿跳下床时腿还麻着,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后一瘸一拐地跑去了厨房。
他不会做饭,说来真不可思议,来到家里将近两年,费薄林没让他做过一次饭。那么久了,温伏一进厨房,还是只会煮他那有盐没味的面糊糊。
温伏捧着一碗面糊糊回到房间,费薄林仍然原来的样子,连头丝都没动一下。
他来到床前,蹲下身说:“薄哥,吃面。”
费薄林不回应。
温伏抱着抱着面碗等了一会儿,见费薄林不吃,只能放在书桌上。
他也不想吃。
他想着费薄林,就吃不下东西。
温伏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饿了也会有吃不下饭的时候。
又过了好久,桌上的面彻底糊成一团,又冷又干,温伏想把面端回厨房,刚一起身,费薄林抓住了他的手。
他愣愣的“:“薄哥?”
费薄林放下怀里的骨灰盒翻了个身,把温伏拉到自己面前,抱住温伏的双腿,像水里的人抱着一截浮木那样,圈得紧紧的,随后慢慢把额头抵在温伏的腿上。
温伏低头,抬手摸上费薄林的头顶,摸到一些木屑和泥沙。
“别走了。”
费薄林终于说话了,声音又低又沉,无比沙哑,“哪也别去。”
屋里黑漆漆的,床上费薄林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温伏拿起来,看见来电是境外号码,他记得费薄林教过他,这种来电一般是诈骗电话,看到就直接挂掉,于是他按了挂断键。
对方再次打进来,温伏又挂掉。
房间再次恢复安静。
他爬上床,和费薄林面对面躺着,朝费薄林张开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