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吹到了祈山殿,垂柳随风浮在潭上。生机早已散,料峭退去,晴云万里为了迎接初夏而来。萧舜泽经过一年的调养,身上的伤已经不影响活动。但是身体大不如前,弱得跟院子里柳树一般。原本圆润的面庞清瘦了许多,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也经不起折腾。
萧舜泽能下床活动后,很识趣地没有踏过大门一步。所幸在祈山殿看看花鸟鱼虫,吟诗作赋,听琴唱曲。一年下来,他的脾气竟然沉淀下来。他的眼中恰似一潭秋水,却泛不起波澜般死静。
萧舜泽穿着淡绿色的衣裳,信步于院中。看到院中桃花飘落,侍女来不及清扫。谁能想到,一年前还是天地至尊的帝王,现在困在这个囚笼中,恰似供人逗趣的笼中鸟。不禁自嘲道:
“桃花片片皆零落,浮生沉沉一场空啊——”
话音刚落,一个磁性的声音飘近:
“春江秋水意无穷,霸业浮名总是空。”
一抹黄色人影从园洞门出现,不用猜便知道是当今陛下吴旭渊。
“霸业浮名总是空,呵,这句是说给你听的。。。。。。还是寡人听的。”
萧舜泽并不想理会,却讲得风轻云淡,仿佛在和一个故人讲话,只是这里的下人甚至不会知道他们是两朝的帝王。
吴旭渊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坦然地说:
“之前还想着留着舜泽兄,为的是把你儿子萧寻引出来。可是萧寻却跳崖自尽了,留着你确实没什么用。不过。。。。。。”
话音戛然而止,吴旭渊撇了一眼萧舜泽,只见他神色淡然,坐在石椅上,顾着泡茶——对自己的话语了然无趣,即便是听到自己儿子的死讯,也做耳旁风。
吴旭渊索性接着说:“念在我们曾经也是生死兄弟,朕还是可以让你安度晚年的。何况,朕答应了楚然!”
吴旭渊坐下来,两人就这般云淡风轻。两朝皇帝能够平坐庭院相谈,传出去怕是也荒唐一场,没人相信。这个院子好就好在可以看到千里外的墨山连峰,萧舜泽抬眼望着远处山巅,一开始就没正眼瞧过吴旭渊,就当这个人不在眼前。只是这偌大的岐山殿早就被他翻看得连雕花旧尘都了然于心,寡言沉默得和庙里的老和尚无甚区别。不过,佛经他倒是真翻看了不少。江山易主,满门亡魂,除了阿弥陀佛,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萧舜泽承受这一切!或许,命运还真的打算将他引入佛门呢!
良久,不只两人静坐了多久,仿佛吴旭渊也没打算说话。
萧舜泽起身拿来一套水洗茶具,他本一窍不通,闲来无事摆弄一二,技术渐渐纯熟!
吴旭渊作为这场战斗的胜利者,哪怕自己就是造成这个结局的主使人,他看见萧舜泽竟然产生了悲悯——这种悲悯让他的内心自觉品行清高!倘若他日,自己也有这么一天,怕是遇不到自己这样心软的帝王,不如一死痛快。
萧舜泽只拿了一个茶杯,很明显,他在赶人!独自倒了一杯,吴旭渊索性接过,一饮而尽。
萧舜泽藏不住的厌恶:“寡人没有给你准备茶盏,想喝茶,去找你那些后宫妻妾,她们自然会给你备着。寡人这些残渣碎末配不上您的身份!”
吴旭渊点点头,吐出茶碎:“确实是残渣!王九!过来!”
王九是王七的儿子,王七在诚楼打点生意,王九便跟着吴旭渊来到皇都。
“老爷!有什么吩咐?”
王九屁颠屁颠地就跑过来了。
吴旭渊指着茶叶笑着说:“我平时给你不少钱吧,林老爷平时就喝这些?你竟敢中饱私囊?你爹兢兢业业怎么教出你这么儿子?”
王七挠挠头:“老爷,我哪敢啊。这些茶是林老爷指明要买的,说是这个茶色晕染最合适画春山图。。。。。。”
吴旭渊黑着脸,语塞,朝着王九的大腿就是一脚:“知道了,下去吧!”
“樊兴!去把今年新的贡茶拿来。”
吴旭渊夺过茶壶,倒掉了里面的茶叶。
刻意地说:“这作画的茶舜泽兄拿来待客?呵!还是这么小肚鸡肠!”
萧舜泽没有说话,他也不想说什么。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很快,一个老太监匆匆拿着贡茶来了。萧舜泽看到太监的脸,竟然沉不住气,将杯中的茶撒了出去。
“樊兴——把茶泡上。”
吴旭渊仿佛故意说给萧舜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