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真人举起盾牌,密集阵型向山上冲锋时,他们每一箭都能射中一个女真人!
每射倒一个人,他们就会爆发出一声欢呼,而当冲锋的女真人如疾风荡涤下的长草被一片片射倒时,那欢呼声几乎惊天动地!
他们的主帅在中军的大营里,听了这远远的欢呼声,就将脸向着天空,默默地念了一声神佛。
女真人的主帅在山底下,听了这近在咫尺的欢呼声,就从亲兵手里拿过一面盾牌。
“擎起旗,跟上我。”
这个女真元帅说。
山坡上的辽军见了,就爆发出一阵更加响亮的战吼!
这是女真人的主帅!
这是女真人的“西朝廷”
!
要知道金人与辽宋不同,他们此时甚至连一个高度集权的朝廷都还没建立起来,许多人唤金帝完颜吴乞买为“大朝廷”
,西路军完颜粘罕则为“西朝廷”
——这是女真人的半壁江山!
杀了他!大辽的子民,大辽的土地,一瞬间就又回来了!
无数的箭矢密集得如同一场暴雨,尽情倾泻在完颜粘罕的周身、铠甲、以及盾牌上。
可他不曾退!
当他一步步迈过女真人的尸体,向着山坡上进发时,有倒下的女真人从泥土里爬了起来;
当他一步步走向辽军的弓手时,弓手那狂热而亢奋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惊惧;
当他一步步走向山顶时,他持盾的手似乎擎不住箭矢的重量,可当他终于将盾牌丢下,他的脚步比虎豹还要迅捷有力!他的刀光盖过太阳的光辉!
而跟随这样一位主帅,不会有人甘愿站在他的身后!
那些脸上、身上、四肢中了箭矢的女真士兵挥起了长刀!
就在须臾间,辽军弓手也扔下长弓,拔·出铁刀迎了上去。
所有人都能看出,战争的形势在逐步逆转。
辽军的人数不比金兵,但他们居高临下,又有极强的斗志,因此看起来是可以与之一战的,他们的士兵也的确这样努力奋战过。
他们先是用弓箭,而后用刀枪,杀退了一波又一波,有人的刀已经砍得卷刃,有人的斧柄已经脱落数次,几乎无法拿在手里,有人的铠甲开裂破碎,不得不裸衣血战。
他们咬着牙,牙齿间冒出血沫;他们红着眼,眼里流出血泪;他们怒吼咆哮,喉咙却早就沙哑得喊不出一句话来。
但他们终究
是会疲累的。
而对面的女真人不会。
女真人穿着厚重的札甲,在这样蒸腾的阳光下,像是一个个幽灵向他们而来。
他们当中有人无声息地倒下,许是因为高温,许是被一箭射穿头盔,许是被铁斧劈开了胸腔。
可有人倒下,就立刻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直至辽军的战线开始崩溃。
有辽军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向着山坡下跌跌撞撞地跑去。
他们是不会撞倒自己同袍的——因为他们的战线太薄了,只有两到三层,战死了,逃走了,立刻就撕开了缺口,而后像是被鬣狗围杀的青牛白马,精疲力尽,怨愤不甘,却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
王善已经滚下山了,他跑得很快,心脏怦怦乱跳,尽管女真人没有漫山遍野抓捕他一个小道士的理由,但他的手脚在这个秋初午后的烈阳下,还是冻得失去了直觉。
过了一会儿,他回了神,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就在他的身边。他费力地去看,发现是那个相貌肖似耶律延禧的弓兵队长。
那只有五六十人的道士小队已经到了十数里外的凉城等着。等到了傍晚时,就见到他们的师兄、虞侯、小道官王十二郎回来。
可人还是那个人,却已经浑然不是那个人了,他整个人像是丢了心肝魂魄,一见了他们,就从骡子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