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c城是比预想的远,路上时间会长些,但是绝对值得去。”
阿凤极尽所能地渲染鼓吹,“楼上十六层那家公司刚从那儿回来一拨人,都说好、没玩儿够、还要去,说这个季节是草原最好的季节,他们下一拨的人紧接着就又出发了。”
“你倒会省事,”
景宁心里已经认可了,草原——正是格日勒的家乡。
阿凤被景宁说得憨憨傻笑,景宁也笑了,“这事全交给你了,回来重谢你。你找十六楼的那个朋友帮帮忙,按他们的套餐来一份。”
阿凤好奇,“组长大人,你定二十多人的大团,是组织聚会?”
景宁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出去找找刺激,看看有没有艳遇。”
“你哪是找艳遇的人啊,故意不告诉我。”
阿凤失落地撇着嘴走了,景宁忍住笑低头继续改文档。
出发的前一天,桌上的案卷再也无法让人坐稳了,景宁早早地下了班。正是夕照时分,乘电梯从高处缓缓下行,能看到整个城市被软软的金色镀满,空旷安宁。她生了闲情,在一楼出了电梯,没有开车,打定主意散步回去。回家的能源从烧汽油变成消耗卡路里,速度慢下来,呼吸也就松了下来。景宁悠闲自在地边走边看,步调速度与街对面一位遛狗的老太太基本上是一个层次。
经过公司门口的报刊亭时,景宁被橱窗上各式的杂志封面牵走了眼神,便驻足停了下来。
“来份晚报?”
报刊亭的老大爷探出头来问,余晖下的笑容看起来极像胡同口邻家的阿叔。
本来景宁只是随便看看,没有买的打算,被如此一问就改了主意,手点在从前热衷过的杂志上,“来一本。”
到手的崭新杂志纸页光亮硬挺,鼻息间有印刷品的味道,她边走边翻到一个短篇故事看起来。
今天的景宁有些主动怀旧的意思。她想酝酿、寻找一种老照片样的情怀,放慢节奏,扔掉工作,像学生时一样买杂志看,却不得要领地怎么都捕捉不到年少的情怀了,这种追逐因此也变成了刻意和营造,有些僵硬,不那么从容纯粹。
想来当年的心境只属于当初的自己、当年的同伴、当时的年华,经过了也就逝去了。
想通这些,景宁不禁怅然,手边的故事也就看不下去了。她干脆把杂志卷在手中,闲闲散散地往家走。抬头时正正地就看见一辆别克从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里开出来,赫然醒目的是它前面一只碎裂的灯罩。这车子太熟悉了,连带着那晚她撞它的场景浮现在了眼前。景宁不禁停住脚步,注视着它飞速掠过,奇怪着它怎么还没修,不怕交警罚款吗?
不想别克开出不远就停下了,然后退了回来缓缓地停在她面前。景宁知道,这倒霉车主今天算是逮着她了,于是挺挺胸膛准备应对。玻璃窗落下,坐在司机座位上的男人清爽整洁,戴一副黑框的眼镜,对她微微笑着。这就是她的债主了,果真就是那天早上在电梯里和她擦肩而过的人。对方眉峰略略扬起,试探地问:“如果没认错,你是景宁?”
景宁客气地笑笑,“是。”
“我叫武匀。”
对方自我介绍着,看看景宁手里拿的彩页杂志,“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武匀唇角上挑,即便绷着脸时也是似笑非笑的样子,目光柔和,这让他看起来温文且容易相处。这种类型的人一般来说都性格柔韧,不是轻易暴躁型,比较好打交道。景宁很庆幸自己撞的车是他的,说道:“不了,谢谢,我没什么事,想一个人走走。你的车怎么还没修?正好遇到了,我把钱赔给你吧。”
景宁说着低头从包里找钱。武匀呵呵笑,“不用,我不是来找你要账的,何况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报保险的时候再找你吧。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不过和你们公司没什么来往,所以咱们没正式见过。”
说着,武匀拍拍方向盘,“真的不坐?”
景宁笑笑摇头,算是婉拒。武匀也不再坚持,别克车滑出去上了路,很快看不见了。
是位有修养、讲礼貌且很讲道理的人,这是武匀留给景宁的印象。他与人交往也是随和大方的,客气却很亲切,正是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景宁每天打交道的都是蛮横严厉的上司、苛刻找碴挑刺的客户,这种清淡儒雅类型的人乍一出现让她很有新鲜感,也带来了好心情。
景宁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在机场她又见到了武匀。他穿着白t恤牛仔裤,背着包,和二三十个年轻人一起等着登机,要出门旅行一般。男男女女都兴冲冲的,出笼鹦鹉似的唧唧喳喳,偶尔小幅度花拳绣腿地比画嬉闹着。看得出他们顾忌着公共场合,声音都努力地压低,不然只怕已然撒着欢儿高声呼喊着跑起来了。
见到景宁,武匀也很意外。隔着人群,景宁对他微笑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武匀比景宁想象中更开朗活跃,老朋友般特意走过来问:“你这是去哪儿?一个人?”
“我去c城。你呢,是和同事们……”
“公司组织的活动,大家一起出去玩两天。”
景宁隐约觉得自己和他之间有什么联系似的,想一想,豁然开朗,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期而遇了:阿凤帮她确定旅游路线和订机票是通过那家“十六楼的公司”
,恐怕就是武匀的公司,巧了。
景宁开起了玩笑,“你是去草原吧?”
武匀略带惊奇地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景宁故作神秘,侧眉斜目地装着,“我会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