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看到她皱紧的眉头,知道自己有点冒昧,满脸堆笑,一副自己着实不容易的样子,解释说:“时间紧迫,再定不下来只怕婚礼日子得往后拖,翟总打回电话让我务必今天把事情定下来。”
景宁给翟远林打电话,不想那部私人手机又是历桦接的,说翟总在开紧要的会,景宁若是有事她可以稍后转达。
景宁忽然有个念头:还是历桦更适合翟远林,起码工作的时候两人能见到,而翟远林只要清醒着就是在工作。何况历桦对他的暗恋痴迷藏都藏不住。在历桦的事情上,景宁一直都看不懂翟远林,他明知道历桦的心思,怎么就能六七年间一直做出不知情的样子?还是公私分得太清了?总之他的修为令她敬畏,他的态度更有些高深莫测。
景宁有些想借题发挥玩拖延的意思,对小林说:“等我和他联系了再说吧。”
小林苦恼地挠头,“宁姐您就走吧,我也忙得脚打后脑勺,以后就没时间了。其他的事情都好说,您和翟总再联系吧,啊?”
景宁叹口气,“好,先订了再说吧。”
正是爱困顿的午时,满心不情愿的小林还得陪着未来的老板娘坐在婚庆公司临街橱窗的接待席里。然而“老板娘”
似乎比他还不情愿,一直心不在焉地沉默着,只是看着橱窗里成簇的火红玫瑰发呆。
婚庆店里永远是温馨喜气,阳光斑驳细碎地洒在眼前、身上,也照在铁艺花架和星星点点的米兰、满天星上。橱窗里成簇的玫瑰、百合、铃兰花多了阳光的光华,氤氲迷蒙。做接待的女孩子被擅长砍价的小林折腾到崩溃,“求求你了,先生,真的不能再降了,真的只能是这个折扣了。”
一直旁观价格战的景宁也忍不住笑了。女孩子对景宁说:“小姐,我们店从来没打过折,给你们优惠已经破例了。你男朋友讲价太厉害了,太会持家了。”
“他是我朋友。”
景宁忙纠正,但还是看到小林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女孩子尴尬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弄错了。”
这误会虽小,却弄得所有人都兴致索然。景宁不怪这个女孩子冒失,反而打心眼里对她表示理解:到这里来的男女有几对不是要结婚的正主呢?只怕人们还会以为她和小林是姐弟恋。
终究意兴阑珊了,她看向窗外。林荫道里有对小情侣像是吵了架,男孩子连说带比画围着女孩转,急出一头汗;女孩躲闪着不看他一脸恼怒的样子,却渐渐消了气,期期艾艾地开始啜泣。男孩变成了软语安慰,高高的个子低着头、驼着背,殷勤地给女孩递纸巾、擦眼泪。两人几句话就和好如初,情谊融融,窃窃私语,埋怨着、宽慰着对方。盛夏的阳光星星点点的,铺满整个世界,一对年轻美好的身影被阳光闪烁得模糊朦胧,像绘本画册里的人物一般清浅,幸福弥漫。
景宁感慨:情浓如此,不管错在谁,男孩必定都是认错的那个。恋爱,还是要在年少轻狂时才有香甜和甘洌的味道。说什么初恋时不懂爱情,待到你懂了,已经升华成干涩的理论了,掺杂太多理智物质的考量,失掉了萌动的心境和起伏忐忑的情潮。
她不就是这样?就算楚端没有诚意地对她钩钩手指,她也会抛弃谈婚论嫁的翟远林跟他跑掉。翟远林却永远都是西装革履、面目冷静的形象,千年不变。他此刻毫无疑问是在忙他此生最重要、最钟情的事业。翟远林的心里真的有她吗?而她明知道自己心里没有他,还要和他结婚?
满目阳光瞬间变得刺眼,仿佛要灼伤人的眼睛。橱窗的玻璃上可以看到名叫景宁的女人的投影,如果以陌生人的眼光仔细打量端详:这个女人真的很老了吗?比窗外那对大孩子般的小恋人老出去十岁了吗?
景宁被自己不经意的一问问明白了:这不是她要的婚礼,不是她要的婚姻,更不是她想面对的后半生。她要的,是能触动她心的男人,是两情相悦的欢喜、无怨无悔的付出,而不是和不相干的男人订套餐、转婚纱店。
像是跳出了庐山,景宁清醒地认识到——翟远林不是她的良人,他和她之间只是配合和友谊。
景宁站起来,对小林说:“我还约了人,咱们走吧。”
景宁突然要走,小林以为是自己让“老板娘”
没兴致了,赔着笑自我检讨,“套餐还没订,要不就这套最贵的吧。我刚才是瞎讲价,宁姐你别生气,翟总说花多少钱都行……”
“不关钱的事,你回公司上班吧。”
“上班?”
小林愣了。
“你去忙正事。”
景宁已经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了,“你转告翟总,是我让你回去上班忙正事的。”
这一刻,小林觉得这位清淡温和的“宁姐”
同翟总的气度风格真是一样一样的——不苟言笑、不辨喜怒。
景宁回到公司已经是下班以后,在停车场里遇到了武匀。他在车边站着,手里拿着文件夹转着玩,看不出是刚来还是要走。经过几次相处,她和武匀已经很熟悉了,因为不是通过工作相识,所以交情的性质被划分到私交的朋友范围内。景宁顺口跟他打招呼,“要走啊?”
武匀对她指指远处的电梯门,提醒道:“坏了。”
景宁步伐快,一时刹不住疾行的脚步,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郁闷地皱了眉,“怎么这个时间坏了,你是在等吗?”
武匀点点头,认真地说:“在修呢,一个小时前说半小时就修好。”
这话说得很有趣,但景宁现在烦躁且郁闷,笑不出来,对他闲闲的态度也很是看不惯,便说:“看来你不着急,我爬楼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