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毒虫密布,一只雪白的靴子点在石头上,石头霎间变成张大嘴的毒花。它奋力一咬,还是扑空了。
牧云归从峭壁上悠悠飞下来,竟也没比坠落的桓曼荼慢多少。她脚尖落地时,周围的世界随之变成黑色。
“嗯?”
牧云归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江少辞从后面跟上来,黑暗一点都没有影响他的动作。旁边一株藤蔓试图偷袭江少辞,被他踩住枝蔓,直接掐断。
藤蔓仿佛受到什么惊吓,哗啦一声退回原处,紧紧环住自己的根。其他植物、毒虫也瞬间老实了,再不敢靠近江少辞和牧云归。
“大概是昏迷了吧。”
江少辞说,“她昏迷了,看不到外界情况,世界于她是一片黑暗。但是危险依然存在。”
牧云归听到江少辞那边的动静,才意识到毒虫仍然会攻击他们。在黑暗中落入一线天这种毒窝,可真是点正极了。
牧云归感叹:“桓曼荼这样都没死,实在是命大。”
江少辞深有同感。他们正待说什么,忽然听到外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少辞和牧云归对视一眼,双双握住剑。然而,这似乎并不是毒物,而是一个人。对方扶起桓曼荼,探了探鼻息,就将她带走。
牧云归心道原来并不是桓曼荼幸运,而是她及时被人救走了。桓曼荼虽然昏迷着,但她的潜意识一直能听到外界的动静,牧云
归和江少辞也待在黑暗中,听到对方为她疗伤、喂药。
期间桓曼荼醒来过几次,但很快就昏睡,世界始终是黑的。江少辞咦了一声,感觉到不对劲。
牧云归也发现了,试探地问:“她的眼睛是不是……”
桓曼荼双眼失明了。
桓曼荼清醒后,意外发现自己还活着。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
她大吃一惊,本能抬手触碰眼睛,刚刚一动就被一个温柔的力道按住。桓曼荼嗓音嘶哑,都顾不得自己身在何方,忙问:“我的眼睛怎么了?”
对方沉默。良久后,在她左手上写了一个毒。
桓曼荼下落时撞到了许多毒草,落地后又被蜘蛛蛰了一下。各种毒素混合,飞快渗入她的血液,对方为了救她,只能把毒素逼到一处,她的眼睛因此失明。
救她的人试图安慰她这是暂时的,但桓曼荼怎么会信。她疯了般想起身,无意碰到自己右手上绑着夹板。桓曼荼心中巨震,血液霎间凉了。
作为一个剑修,眼睛看不到了,右手断了,这比死了还难受。明明不久前她还是前途无量、意气风发的家族精英,一转眼夫婿背叛,继妹暗算,现在连她的剑都毁了,她甚至都没有报仇的能力。
桓曼荼情绪崩溃,几度想要自尽。梦境一下子变得扭曲起来,处处充斥着恨意,龙卷风、洪水、暴雨接替出现。江少辞神识远比桓曼荼强大,面对
这种情况游刃有余,但牧云归就不一样了,她现在仅仅一星,待在暴动的修士识海里太危险了。
江少辞拉住牧云归,带着她躲过一排刀尖般的疾风,说:“这里对你太凶险了,我们出去吧。”
牧云归视线受限,还要躲避各种危险,着实有些艰难。她看着黑暗,犹豫了一瞬,还是摇头:“不,答案很可能就在附近。这次离开,下次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牧云归待在桓曼荼的识海里,很确定有一段时间桓曼荼是真的不想活了。她苏醒时会找各种器具,碎瓷片、金属、木屑等任何可能的东西自残,救她的人匆忙跑进来,用力夺走她手里的东西。桓曼荼崩溃大哭时,总会有一双手臂温柔又坚定地抱着她。
后来,桓曼荼伤势稍微好些,可以自由行动了。然而这更助长了她的死志,她屡次走到外面,压根不看路,直莽莽想自我了断。有一次她甚至在洗澡时沉入水中,要不是对方进来的及时,桓曼荼就成功了。
一个不想活的人,任何不起眼的东西都能成为她伤害自己的途径。后来,那个人干脆不再离开,一天十二个时辰陪着桓曼荼,连她睡着也在不远处守着。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桓曼荼终于慢慢稳定下来。
又一次寻死后,桓曼荼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旁边人默默地清扫地上的狼藉。桓曼荼停了一会,问:“是你救了我吗
?”
对方动作微停,没有应话,继续扫地。桓曼荼说:“还不知道恩人姓名。敢问阁下何人?”
屋子中寂静了一会,墙壁边传来放东西的声音,随后,轻缓的脚步声走到她身边,在她掌心缓缓写道:“我无名无姓,在此随师父修行。师父外出采药,我留在谷中看守。”
桓曼荼了然:“原来是神医。”
旁边人摇头,在她手心写道:“无名之辈罢了。”
“能在一线天这种地方修行,怎么会是无名之人。”
桓曼荼问,“神医,你为何从不说话?”
对方顿了顿,慢慢写道:“我天生哑疾。”
桓曼荼意外了一下,立刻说:“抱歉,我并不知道……”
神医按住桓曼荼的手,动作依然温柔又从容:“无碍。”
桓曼荼慢慢安下心。她大概猜出来,这是一个隐世修行的神医。一线天遍地是毒也遍地是药,如果医术足够高深,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修炼场所。
神医将桓曼荼的身体放好,给她拉好被子。桓曼荼大睁着无神的眼睛,茫然一会,忽然费力转向神医的方向:“神医,你救了我,我却不断给你添麻烦,真是惭愧。你费这么大力气救活我,不是让我作践的,以后,我不会寻死了。”
神医大概没有当真,桓曼荼寻死觅活那么多次,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她这样说,多半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
然而,桓曼荼说话算话,之后竟然再没有寻死过。入
夜,神医例行给桓曼荼换药。她的衣服一件件落下,露出身上交错纵横的伤疤。神医沉默,桓曼荼以为神医被吓到了,不在意地说:“修炼之人,比不得深闺小姐,过招时难免磕磕碰碰,不过大多数还是在剑冢留下来的。这些伤是不是很丑?”
桓曼荼眼睛看不见,无法得知神医的反应。但是神医在她后背仔细涂上药膏,没有一丁点亲狎之意,然后郑重将她的衣服拉起。神医走到她面前,在她手心写:“不丑,很美。”
伤疤是勇士的勋章,但是对于女子,少有不介意的。桓曼荼笑了笑,明明看不见,却还努力望着神医的方向,说:“谢谢。从没有人说过我美,我的丈夫是世家郎君,姿容美仪,养尊处优,一双手比我背上的皮肤都要细致。我从不敢在他面前露出身体,生怕他见了皱眉。”
神医正在给桓曼荼右手按摩,听到这里,手指顿了顿。桓曼荼自嘲一笑,说:“你不用想如何安慰我,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我早就该明白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他出身富贵,姿容胜雪,天赋极佳,一生下来就被家族奉为珠宝,身边围绕着的也都是美人。论起姿色,我恐怕连他身边的丫鬟都不如,我凭什么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他?他同意和我成亲,不过是为了凌虚剑诀罢了。”
神医放下药膏,执着地在桓曼荼掌心写:“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