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揍哭你還差不多。」
蔣翼說這種話多了,我從來一句不信。若要想知道真假,求證只能問蔣翼媽媽。可我如今這把年紀,肯定也不會再問這種傻問題了。
那時候,不好說是不是故意被我打的蔣翼和我一起在航天城家屬區唯一的林蔭主幹道上跑過,往來的自行車和行人自動給奔跑著的小孩子讓路。
有相熟的長輩囑咐:「瀛子你們倆慢著點。」
蔣翼跑得飛快。
我一個人左顧右盼,「知道啦!」
學校已經放學,一群群同學正結伴回家。
一隊女孩子嘰嘰喳喳的隊伍中,梳著兩條小辮子、蘋果臉的方明雨在馬路對面揮手喊:「黃瀛子,蔣翼,你們倆去哪玩?」。
仍舊只有我扯著嗓子回答:「我們去蔣翼家。方明雨你去哪?」
「我們去亦菲家裡寫作業。」
是的,那時候方明雨同學最要好的小夥伴還不是黃瀛子,而是航天城子弟小學一年級的小女神藍亦菲。
蔣翼眼看著就跑得沒影了,我心急要跟上,誰知方明雨也跟著我跑起來:「黃瀛子你們家選好住哪一棟房子了沒有?」
「定好啦,你家呢?」
「我們住醫院旁邊的那一棟,我爸上班近一些。」明雨的爸爸是廠醫院的醫生,媽媽是學校的老師。
我想起前幾天聽大人聊天提起,「郭靖爸媽好像也說要搬到那。」
「莊遠媽媽也選這一棟。」
「你怎麼知道?」
「李珊珊說的呀。你家呢?」明雨問。
我現學現賣:「我們選學校旁邊的那一棟。」
「蔣翼家也是?」說話的是藍亦菲,她在明雨身後,跑得不算快,漂亮的小藍色裙子在陽光下閃亮得仿佛蝴蝶的翅膀。
「那肯定啊!」我為了回答她只好站住了轉身。
「那挺好的。」藍亦菲笑盈盈問:「姍姍和關也來我家寫作業,黃瀛子你來不來?」
「黃瀛子你磨蹭什麼呢?快點過來!」本來已經跑遠了的蔣翼竟然重出現在街口。
「你不是不等我麼?」我來不及回答,衝著亦菲擺擺手就樂顛顛跑向蔣翼。
「你要是不跟來,我這會兒都到家了。」蔣翼轉身照舊跑得飛快。
我身後是明雨大聲喊:「黃瀛子,明天放學一起玩呀。」
「好呀!」甚至來不及回頭,我揮著手跑進夏日裡喧鬧的人群。
這是一天裡家屬區最熱鬧的時候,下班的大人和放學的孩子在這條路上重逢。
這裡是北方一座航天城的家屬區,也是我和蔣翼、方明雨、鍾念慈、藍亦菲、莊遠、郭靖、關……我們這一撥小孩出生成長的家。
在被簡稱為「廠里」的地方,我們的父母自二十幾歲畢業後,便從國內不同的城市聚齊至此,參加工作、戀愛安家、生兒育女。
我們是他們的子女,我們在子弟醫院出生,在子弟託兒所上幼兒園,在子弟學校念書。我們這一屆,有七十八個小孩子,從幼兒園到初中畢業,至少會做十五年的同學。
雖然數量比不上市里兩個班級,可這一個年級里就有一個念慈,有一個郭靖。你知道當初八三版射鵰有多風靡了。然而這些被冠以大俠名字的小孩子們還有一個稱呼:「子弟」。
子弟是怎樣一個概念呢?
家長來自同一背景,或者隸屬於某一機構,子女一般就被稱為這個機構的子弟。那個,圍繞一個大型國有企業,會建立一個衛星城,我們這些航天城子弟們便跟隨著家長在這小小氣候中生活。
衛星城由廠區和家屬區組成,廠區高聳的煙囪里常年冒著雪白的水蒸氣,是父母工作的地方,而小小的家屬區則更是五臟俱全:商場、市場、電影院、醫院、露天和包含大型水上設施的室內體育場各一個,當然還有一家幼兒園和一所九年義務制教育的學校。
學校不大,但是語數外德智體美勞各種科目無一缺席。老師都是精挑細選的師範高材生,教學質量高得連市重點也無法企及,在其間念書的全部是廠里子弟。
父母一起工作,孩子一起念書,小小衛星城仿佛世外桃源,有著自己特立獨行的氣候。
我的父母是當年建廠的第一批職工,他們22歲入廠相識,24歲結婚,25歲做了爸爸媽媽。
蔣翼的爸媽也是一樣。
而過了夏天,我和蔣翼,還有身世背景一樣的同學們即將升入小學二年級。
按照廠里的規定,獨女升二年級,或者父母年滿三十二歲便可以分一套兩居室。這一年,是我們這一屆的分房年,已經有三棟清水樓房剛剛落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暑假過後,我和許多同班同學將成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鄰居。
蔣翼家和我家早早就定了同一棟樓,那棟後來被叫做13號樓的筒子樓,四層1號的兩居室,在之後十幾年,都是我的家。
而就是在這一天晚上,我邊吃蔣翼奶奶親手醃的紅腸,邊聽家長們第一次談論起了這個地方。
蔣翼媽說:「咱們家定四層3號。你和瀛子以後一起上下學,也有個照應。」
「是她忘帶作業的時候我能給她回家取吧。」
「你沒有忘帶東西的時候麼?」
「還真沒有!疼啊!媽你別老打我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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