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晓洲怀疑自己看错了,缓缓眨了下眼,看到那个熟悉的从容的唐铭昊,才开口道:“嗯,还行。”
即便池晓洲已经习惯“唐铭昊的人”
这个身份设定,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融入这群人。
绝对不能与恶鬼为伍——他时刻警醒自己。
整日熏陶于金钱与权利之中,就算是清心寡欲的佛门子弟也难免受到诱惑,走上享受人世极乐的不归路。
更何况是不曾有过信仰的池晓洲。
他心如明镜,不过是因为他时刻挂念的那个人,还在家里等着他。
池云尽交付所有的信任,守候允下约定的自己;等待来年春天,自己回去陪他过生日。
“哥,可以提前跟你讨个生日礼物吗?”
池云尽丝毫不觉肩上疼痛,满心期待地问道。
池晓洲刚操纵纹身针把他弟的皮肤扎破,看着墨黑的颜料被带进肌肤深处,他用手指抚摸那串法文:
“ieuxvautairdanslesenfersedêtresansaourdansleparadis”
宁愿在地狱相爱,也不愿无爱于天堂
池晓洲哪里会不满足他弟的请求:“明年春天啊,什么礼物?”
池云尽用眷恋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一场婚礼。”
一场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婚礼。
池晓洲能感受到他的脸颊、心脏如火烤般热烈,他应道:“好。”
酒杯被塞到手里,冰凉的触感强行拉回他的思绪。
他听到唐铭昊悠悠然说:“既然这般担心我,那你替我喝了,怎样?”
唐铭昊没有见过他醉酒的模样,此刻正面对他,眼中狡黠的光若隐若现。
池晓洲抿了抿嘴,仅仅迟疑了一瞬就接过酒杯,握住杯脚的指尖逐渐发白。
上辈子应酬之时,池晓洲频频以茶代酒,单凭诚恳、互惠互利的方案拿下各位客户。
——因为,他对自己的酒量有自知之明。
非常低,是难得一见的一杯倒。
一开始禁不住一位客户的强烈要求,池晓洲在不清楚自己酒量的情况下喝了整整一小杯。
他仿佛还能感受到凉凉的酒水滑过喉咙,却带来持久的烈火燎原。
感官停留在这一刻,之后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事后听刘姐说,他醉酒后疯疯癫癫,和客户搂搂抱抱称兄道弟,差点就直接站上桌子唱荷塘月色。池晓洲以抹去额头并不存在的汗作为回应。
池晓洲暗自在心里衡量了一下,比起别人发疯虐自己,还是自己发疯比较安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池晓洲一手拿着空酒杯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没功夫继续遮住靠近锁骨的脖子处,而是反手捂嘴,强硬地压下喉管中滚烫沸腾的酒精。
有人顺着他的背在帮他舒缓奔涌全身的酒劲。
池晓洲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唐铭昊。
还有一些距离,怎么把手伸到他背后的?况且,姓唐的会这么好心吗?
那么是谁?
他晕乎乎地阖上迷离的眼,再睁开时甚至映出水光。
清澈的池水被顽童搅浑,池晓洲精疲力竭,却始终找不到眼前的焦距。
嗅觉还未完全麻痹,除了即将席卷整个鼻尖的乙醇味道,空气中还有另一个熟悉的气味。
很熟悉,熟悉到他不由自主地搭上那人的肩,企图凑得更近以便彻底沉浸其中。
如擂般的心跳骤然变得和缓、平息,他仰头,对一身黑衣的池云尽绽出毫无防备的笑,无声道:“你来了,未婚夫。”
池云尽单手扶住根本没法自己站稳的池晓洲。
暗涌的池水从池晓洲那儿汇入,在池云尽这儿掀起惊天骇浪。
池云尽眯了眯眼,目光凝在神志不清的池晓洲脸上。
罪魁祸首纵火之后立刻施施然离去,徒留他一人经受焚烧。
池云尽现在的心情可算不上好,于是旁人便成了宣泄的渠道。
他掩在半张面具后的眼睛盯着唐铭昊,犹如鹰隼锁住猎物。
没有被遮住的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朝藏不住怒意的唐铭昊道:“唐总,你看到了,美人自己扑过来的。”
“既然如此,”
池云尽说着,单手甩出随身携带、平时最爱把玩的小型军刀,割断了勒在池晓洲手指上的红线,“我就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