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巳时刚过,日头还没升至最当空,陇县没别的好逛地方,两人便径直去了城西小河边,一路过去,果真柳绿花红。阿梨没抱阿黄,它太重,不老实,又笨笨傻傻的,若是看不住跳到哪里去,寻都寻不回来。
冯氏在臂弯里挎了个小篮子,带着阿梨往树林深处走,说那里有许多野长的果树。
以前阿梨来折柳枝时都是沿着河岸走,没往林间去过,这路还是冯氏小时现的,一晃几十年过去,物是人非,住在陇县的人换了一茬,山水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沿着羊肠小径走了两刻钟,果林便就瞧得见了,大多是南果梨,黄澄澄的一小颗,上面覆着红晕,像是姑娘家抹了胭脂的脸儿。一大片的梨树林,绿叶间缀了黄果,看着赏心悦目,怡人得很。
这样果子阿梨以往从没见过,瞧着新奇。冯氏拧下一颗,用袖子擦了擦递给她,问,“是不是渴了这梨子水灵灵的,极甜极软,连皮儿都是嫩的,你尝尝。”
阿梨咬一口,果真如此,她觉着欢喜,笑得眯起眼。
冯氏捏捏她耳垂,笑说,“我以往年轻做姑娘的时候,也最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我带着我家弟弟来采果子,他会爬树,便就骑在树梢上往地上扔,我一个个捡,最后到小河边去洗净了,两人能吃掉小半筐。”
说及此,冯氏也有些黯然,叹了口气,又道,“讲这些做什么,都过了几十年了,我都找不见他了。”
阿梨沉默地听着,忆起从前,恍然觉得口里的梨儿也失了滋味。
冯氏拍了拍她肩背,忽的想起什么,问,“阿梨,我记得你讲过,你也有个弟弟”
阿梨点头,抿出个笑,“有的,只比我小两岁,名叫言初,读书灵得很,也很乖巧,听我的话。”
她舔舔唇,顿了顿,又说,“我离家时候,他便就和我一般高了,男孩子长得很快的,半年过去,也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冯氏问,“你舅母对他好吗”
“许是吧,我弟念书好,舅母爱财,总盼着他考个功名衣锦还乡,又怕他不认亲,对他自是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我离家时候,舅母有孕了,不知是儿还是女。”
阿梨盯着地上一点斑驳的日光,轻轻道,“若是个男孩儿,言初在她心里许是就没那么重要了。”
冯氏坐到她身边,轻柔道,“咱们好好赚钱,若是以后有机会了,便就将言初也接过来。”
阿梨没想到冯氏会这么说,她愣一瞬,眼眶渐湿。
冯氏“哟”
了声,道,“怎么就哭了。”
阿梨嗓子哑哑的,唤,“阿嬷”
冯氏擦擦她眼睛,又揽过她的肩,笑道,“阿梨这么好,弟弟一定也不会差,好孩子都不该受苦的,阿嬷心疼。”
下山是在半个时辰后,梨子大多长在树的上部,垂下来的枝条很少,两人摘了半晌,最后也只攒了半篮子。冯氏惦记着赵大娘,分了一半给她送过去,由阿梨带着剩下的往回走。
篮子就一个,冯氏将披衫脱下来,系了袖口做成个袋子,把梨子全塞里面,交阿梨捧着。这么抱着果子走了一路,阿梨闻闻自己胳膊,竟染上了浓浓的果香。
终于到家,她推开门往院里扫了眼,惊讶瞧见薛延竟也在。
他敞着外衫,露出里头白色里衣,叉着腿坐在台阶上,正捏着块萝卜干喂兔子。阿黄已经长的很大,壮的像只小母鸡,只是眼睛却一点没见长,还是来时的小豆子那么大,被毛遮着,像是没有一样。
它没什么高尚品质,有奶便是娘,也不管以前薛延怎么欺负它的了,立着后腿吃的乖巧。
薛延长得白,眉眼也好看,现在像模像样地坐在那,招人眼得很。阿梨站在旁边看了他好一会,最后笑出声。薛延被唬了一跳,转过来见着是她,沉着脸招招手道,“过来。”
阿梨眉眼弯弯挨着他坐下,问,“你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先生病了。”
薛延拈去她肩膀上的树叶,开始数落她,“回来便就招呼一声,像个木头一样杵在一边算怎么回事,想要吓唬谁我一回家,你也不在,阿嬷也不在,我还以为家里遭了贼。你说,你跑哪里去了,弄得身上脏兮兮的,还有怀里,这什么”
阿梨摸摸怀里的梨,又听薛延劈头盖脸的训斥,忽然就不想给他吃了,低声道,“总是这样凶巴巴的。”
薛延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阿梨鼓鼓嘴,道,“我和阿嬷去摘梨了。”
“摘梨”
薛延上下打量她,笑了,“你这小个子,够得着树桠吗”
阿梨坐在那,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薛延动手把她手里衣服拿来拆开,挑了只个儿大的梨出来,随便擦擦便就咬了一口,呲下牙,道,“还挺香。”
他歪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阿梨,低笑着拨了拨她颊边碎,又站起身,叼着那个吃了一半的梨,扯了阿梨也站起来,二话不说往外走。
阿梨“呀”
了一声,问,“干嘛去”
薛延说,“带你爬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