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他重又回到刚才的姿势。钟有初再仔细观察,才发现是过长的睫毛造成了他在休息的假象。雷再晖再次转过头来,钟有初赶紧移开目光,专心地看着楼层显示。
从侧面看,钟有初并没有蒙古人种典型的扁平面貌特征。拜叶月宾所赐,她也长了饱满的额头、完美的鼻子和纤细的下颌。她久已不打理自己的眉型,此时反而显出自然的形状。唯一的遗憾是唇色过红,衬着白色的皮肤,显得有些夸张。
她还有当年那个小女孩的眼角眉梢,雷再晖心想。
自有意识以来他就在雷家生活,但养父雷志恒没有隐瞒他——他的父母均是在三十三年前的“樱桃”
台风中丧生,尸骨无存。但他很幸运,不仅活了下来,而且很顺利地被这位格陵电力的总书记收养,视若亲生。
他自小勤奋,曾在数模比赛后,带着第一名的奖杯坐在养父的车上,慢慢驶过这座城市的流光夜色,路边全是同一个小姑娘的巨幅广告,遍布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等到了他最喜欢的餐厅,玄关处竟然也贴着她和餐厅老板的合照:“爸爸,她是谁?”
“她是谁?她是钟晴。再晖,你不要天天埋头学习,偶尔也要像其他孩子一样,上上网,打打电动什么的。有个总考第一名的儿子,爸爸虽然很骄傲,但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偶尔捣捣乱也可以啊!哈哈,爸爸很希望哪一天能帮你去收拾烂摊子呢!”
养母艾玉棠每天调好闹钟等着看钟晴参演的肥皂剧。钟晴在电视上哭,养母也哭;钟晴在电视上笑,养母也笑。雷志恒看老婆这样入戏,便调笑儿子:“再晖,等你长大了,把钟晴讨来做老婆吧!看来看去,只有她这么可爱的,才不会被婆婆吃醋。”
“决不准那个斜眼进我们家的门!”
意外出声的妹妹雷暖容虽然痛恨钟晴占去了一部分的母爱,可实际上爱穿的衣服、爱吃的甜食都是她代言的产品。每天梳着因钟晴流行起来的发式,学她伸直小手指去拿话筒的小动作和说话的语气。
雷再晖的目光已经在钟有初身上停留超过了礼貌的时间,但他暂时还不想移开。他看着她,就好像看着远处窗下的一盏灯光,照亮旅人夜归的路。
“怎么回事?”
四部电梯统统稳如泰山,在顶楼停着不下来,钟有初一下一下地按着按钮。
养父最后一次买回来庆祝他十八岁生日的蛋糕包装盒上,有钟晴微笑的头像。她那时只有十三岁而已,因为看见那清纯的面容,养母说了一句:“暖容,你学学钟晴嘛!看人家那么忙,学习成绩还顶呱呱!你呢?一天到晚只知道玩、逛街……”
雷暖容顿时发了飙,将蛋糕摔在地上:“别拿钟晴和我比!她那么远,那么高,能妨碍到什么?是这个人!是这个人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们,我多么没用,流着雷家的血,却连捡来的都比不上!雷再晖!你妨碍了所有人!只要有你在一天,我都不会开心!你已经考上国外的大学了,为什么还不快滚?”
蛋糕被摔得四分五裂,蜡烛掉在包装盒上,那张微笑的脸慢慢地卷曲,燃烧起来。
因为是孤儿,所以要比别人更用功;因为是孤儿,所以样样要做到完美;因为是孤儿,所以比别人更霸住父母;因为是孤儿,无论如何挽回,最终还是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电梯终于下来了,钟有初松了一口气。
雷再晖拿起公文包:“钟有初。”
“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孤儿?”
她一怔,不知他为何现在提起这件事情,良久才道:“不是孤儿,谁做这样六亲不认的职业。”
这倒是个不错的回答。
“我答应过会给你写推荐信的。”
“愧不敢受,我也没做什么。”
钟有初笑一笑,“最后还是你救了我。”
他看着她,突然道:“我可不可以请你吃饭——”
话音未落,何蓉像一枚炮弹一样直冲了过来,从后面拦腰抱住钟有初:“哇哇!辞职真痛快!有初姐,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哎,说起来我们还没有吃过鼎力的员工餐厅哩!毕竟在这里工作了四年,临走了,真应该去试试久负盛名的午餐a——金枪鱼火腿番茄三明治!能把金枪鱼卖到鱼翅的价格,肯定不简单。哦,雷先生,你也还没走呀……要不一起?”
雷再晖一挑眉:“好。”
我明明只是客气一下!何蓉心底呐喊着,但也无可奈何。她还想和有初姐多聊聊娱乐圈的事情呢!这人真没有眼力!
三人来到位于二楼的员工餐厅,找了窗边的位置坐下。服务员过来点餐的时候,何蓉两根手指一伸:“两份午餐a!”
服务员搔搔脑袋:“三个人?”
“我和她们一样。”
雷再晖掏出皮夹,为三份午餐付了钱。
“反正他有钱!”
何蓉对钟有初附耳悄声道,“他还说过要你永世做梦,不用醒来呢!”
“别说那些无聊的话了。”
“可是现在真的很尴尬!他是个大灯泡!”
“不要当众讲悄悄话,很不礼貌。”
何蓉吐了吐舌头。
雷再晖没有在意她们的悄悄话,只是专心地转动着面前的水杯。阳光透过水杯,投射在淡绿色的桌布上,随着角度的变化,变成了幽深碧绿的粼粼湖水。
“有初姐,你认不认识杭相宜?她也是童星出身啊,长红二十年不衰!”
钟有初当然记得这个本名叫高带弟的老对手:“认识。”
谁不认识杭相宜?她去年不是还走了奥斯卡的红地毯吗?穿得像一只猫头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