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欢腾了。
“不是最好那个,而是最麻烦那个。”
萨贝达说道。他此刻像被叽叽喳喳的小鸟压得摇摇欲坠的树枝,她像夜晚的冷风似袭来,她的头发像夜晚的太阳,从他的脖颈流到胸口。
“我可以亲吻你吗?”
这句话就像大理石上错误的刻痕,“就像你以前做过的那样。”
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用锤子打着钉,虽然没有任何大理石线条受到改写,因为钉子的一端是空气。
“……你从哪里学来的那个词。”
他拧着眉头,似乎对她感到头痛,但他又得扶着她,不让她自己掉下来。
伽拉泰亚偏着脑袋想了一会,“你,”
她的指头抵着他的胸口,“你让我发现了这个词。剧本内的你,作为大理石雕像被投入剧本的你,门那侧的你,”
她的眼睛蓦然睁大,像钉子一样打入他的眼睛上,“不是你让我想接吻,而是你通过在别人身上的实践让我发现了接吻的含义。啊哈哈哈……是你创造了我,是我发现了你。”
“还有嫉妒哦?嫉妒是熊熊烈火,它又再次席卷我那片枯焦的心灵,对天才之天赋之嫉妒,对平庸之乐之嫉妒,对成年女性丰盈肉体的嫉妒,对你……对你身上的人的肉欲之欢之嫉妒,于是我把这份嫉妒带来的恨意,转移到了‘你’身上。是你……是你让我变得这么痛苦。”
伽拉泰亚一改欢笑的神态,她的神态扭曲了,像被砸落在地的雕像,露出了许许多多的尖棱。
他静静地倾听着,即使被她扯着衣领。“可是我让你最后称心如意了。那门侧那边世界的我是个布偶,也是个任你把玩的棋子。你把刻刀扎入我的脚内,让我爬出大门又把我拖回来,一直反反复复,流出的血可比红教堂的地毯还红。”
“不够……还不够!你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对此无动于衷!”
她尖叫着,指甲要陷进他的脖颈里,“为什么你的眼神总是平静无波?你才是雕像吧!!”
“……身为我在奥尔菲斯的意识空白之内,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但我替他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人物,你们出了这个门,也就是空白和剧本的分界线,在出门之前,你们仅是雕像,在出门后,你们获得了社会身份和经历、爱和各种死,你们也就成了人。成功人士、普通人、受难者、疯子和精神病。当然,负责编撰那些并不是我。”
“我能意识到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我无权干涉,也无由干涉。即使你把刻刀扎进那边的我的脚时,这里的我也不会感受到痛。这件事对我来说,仅是‘知道’而已。如果这么做能发泄你的怨愤的话就去做吧。”
她咬着牙,怒视他的眼睛。但他表现出的是猫跳上墨水台的无奈。
“你爱我吧?造物者会爱他的造物吧?我怎么会不理解呢?在我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刻下后……”
萨贝达的目光却放在她的手上,他觉得她真可以把他掐死,虽然在这里没有“死”
的概念,但他早在外部的世界里观测到无数的死生,“死”
的概念早已深扎他的心底,就像魔法对于人类一般。他居然会对此感受到恐惧,他觉得有趣。他笑了。
“对。我爱你。”
萨贝达说。他感觉到脖颈上的力度松了些许,但她的目光又刺入他眼睛一分,“你会亲吻我吗?作为我受过如此多的苦难的报偿。”
“我爱你,这就是我对你使我诞生的报复。”
她捧他的脸,牙齿像咬破果皮般扎破嘴唇,一缕血流下他的嘴角。
“那谁给那边的我报偿?你的过度破坏可拖延了一部分任务的进行。”
他说。
“是吗?唔,我会帮你完成的!”
她把他的血抹到她嘴唇上,像笨拙地模仿着成年女性,把口红擦到嘴巴上。
“你别捣乱就行。”
他最终叹了口气。
“呵呵呵,皮格马利翁,我这么爱你,我怎么会不帮助你呢?我好看吗?”
她全白的身体仅有一抹红在嘴上。因为她仅是雕塑。
“像老师在白卷上用红笔画了个零蛋。在你嘴巴上。”
“那我换个问题,我像人么?”
她问。
“‘人’这个概念只有出了那扇门才存在。”
萨贝达说。
“我以前也是雕刻家哦?没准我能帮你雕出更好的作品。”
她伸手又要去抢他的刻刀。
“在这里没有作品的好坏,只有对错。”
他又躲开了。
她又安静了下来,定定地凝视着萨贝达面前的雕像。“你认得这是谁吗?”
他问。
“如果你把约瑟夫做出来我就用输液管把你勒死。”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