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清辉洒进佛殿,桌案边明亮了些许。殿内的长明灯却依旧燃着,久久不曾熄灭。
在这一片灯火映照之中,郦酥衣缓缓停下了笔。
于苏墨寅来往信件那么多封,她从未有一刻,下笔如此工整端正。
写至最后,浓墨点点耗尽,可她心头却有千言万语,难以成书。
想说得越多,下笔越是不知所言。
智圆大师在一侧,问她,可否会后悔。
郦酥衣目光垂下,落于书信之上。
“她知晓,她的存在势必会引起祸患。”
“从前她并不在意那些祸事,直到敌军兵临城下,”
言及此,男人顿了顿,唇边苦涩,“她原以为她不在乎那些祸事,可她在乎他。”
“她在乎他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她在乎,她所做之事,会牵连到他。”
清晨的风拂入佛殿,熹微的日光与长明灯火交织着,落在男子愈发苍白的面颊上。
她无力笑了笑。
“只可惜只要她一出现,他便会不开心。她若是在沈府出现也就罢了,可若她是在战场上出现……”
“大师,她不敢再让他受那样的折腾了。”
郦酥衣自座上起身,立正后,又稍稍倾弯下身形,于佛殿之前点了一盏长明灯火。
灯芯受了火,起始,略有些张扬地向上一窜,又被晨风吹着,缓缓复于一片平静。
平静,宁寂。
智圆站在一侧,看着男子并未披外衫的、颀长的身形,未上前阻拦。
她平静地看着郦酥衣,见她平静地点燃了一盏长明灯。
苏墨寅忠君爱国,骁勇善战。
十三岁随父出征,自拜上将,苏墨寅胜绩,三十二场。
风声乍起,扬动男子身后乌发。
她眼帘翕动着,凝望向那明灭恍惚的长明灯盏。
口中轻轻呓语,不知在与何人诉说。
三十二场,无一败绩,让她断送了,对不起。
从今往后,不会再败了。
酥衣,从今往后,你的将军会常胜,会一路坦荡。
苍山万里,春风无涯。她将归于春山,眠于春山,又变成大凛千万春山。
【吾以吾魂,祭山河长明。】
祭,
吾妻顺遂,千秋万岁,一世长宁。
……
苏墨寅下山时,积雪山上下起了濛濛细雨。
上山时她是一人,如今下山,她自然也是一人而行。男子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小心护着一盏长明灯,缓缓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