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贺丞的审讯终于在今天拉开序幕。
楚行云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把哗哗流水的水龙头关上,湿淋淋的双手在身上随意擦了擦,走出卫生间回到客厅。
贺丞换了个位置,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杨开泰和傅亦各坐在他左右两侧的长沙发上。
贺丞翘着腿,问他:“你在里面干什么?”
楚行云没搭理他,在杨开泰身边找了个离贺丞最近的地方坐下,看着对面的傅亦问:“开始了吗?”
傅亦道:“还是你问吧。”
当着楚行云的面审问贺丞,傅亦总有种小三上门质问正室的感觉,浑身不自在,哪哪都尴尬。
贺丞面前放着一杯白水,楚行云顺手端起来喝了几口,然后把杯子一搁,看着贺丞直取问题中心:“夏星瀚背后的人是谁?”
贺丞早有准备,并且履行了当日在医院他对楚行云许下的承诺:只要你有能力查到最后,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于是他答道:“应该是江召南。”
在他口中听到江召南的名字,楚行云虽然早有预感,但是依旧忍不住心凉了片刻。江召南背后的势力太大了,几乎和与贺家相匹敌,江家的政治建树不亚于贺家四十多年深扎地心的树龄。
楚行云:“应该?你不确认吗?”
贺丞把他放下的杯子端起来,看了看杯中微漾的水纹,说:“我只是像你一样做出推测,无法确认。”
楚行云紧盯着他:“那你为什么怀疑是江召南。”
贺丞微微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因为背后还有伤,所以他不敢用力,轻飘飘道:“你不是问过我,孙世斌为什么会有我的指纹吗?当时我告诉你在酒桌上见过他,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是在江召南组的局上。”
原来如此。
楚行云:“还有谁?”
贺丞抬起眼睛,懒洋洋的“嗯?”
了一声。
楚行云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有些耐人寻味,他问道:“那个酒局上,还有谁?”
贺丞避开他的眼睛调整了一下坐姿,在他的逼视下低咳了一声,没什么底气道:“夏星瀚。”
楚行云点点头,笑道:“所以你就把夏星瀚带走了,他才有机会取走你的指纹,真正取走你指纹的是夏星瀚,不是孙世斌,是吗?”
贺丞终于体会到被一名洞察力细致敏锐的刑警审问是什么滋味。以前他体会不到,不过是因为内心坦荡,现在他一点都不坦荡,甚至有些心虚,自然就拜倒在楚行云的威严之下。
贺丞道:“其实我没有对夏星瀚做——”
楚行云忽然感觉底气特别足,抬起胳膊架在沙发背上,大马金刀的坐姿像个土匪头子,他恍若未闻地打断了贺丞,道:“孙世斌是江召南的人吗?”
贺丞理亏在先,此时存心表现似的,坐得端正,答得迅速:“这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孙世斌是大瀛银行的客户经理,江召南的父亲是大瀛银行股东。江召南私自和孙世斌见面,他们之间一定有关联,而且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关联。”
“你是说那来路不明的三亿八千万是江召南的钱?”
贺丞不屑地笑了一下,拇指轻轻摩擦杯壁,他道:“他没这么多钱,告诉你一件秘闻。”
楚行云从他眼神中看出些许不同寻常,忙坐正了:“什么秘闻?”
贺丞道:“江家家大业大,江召南却没有参政也没有从商,而是做一个闲散少爷,连邹玉珩都比他有钱有势。虽然他的名号最响,但是在我们的圈子里,谁都知道他是最穷的那个,到现在他手中的资产只有北郊的绿园度假村,别说三个多亿,就连三百万他都拿不出来。”
楚行云看着他:“不是江召南的钱,那是?”
贺丞稍一点头,道:“是他们家的钱。”
楚行云霎时瞪大眼睛:“他联合孙世斌转移自己家的钱?”
“你可以用偷这个字眼。”
贺丞口吻中满是嘲讽和淡漠,“他有前科,四年前他偷偷把海南的两栋避暑别墅卖了,用卖别墅的钱买下邹玉珩在绿丹山上正在修建的玫瑰庄园,玫瑰庄园在名义上虽然是邹玉珩的,但是知情人都知道玫瑰庄园真正的主人是他。”
玫瑰庄园?
楚行云暂且忽视这些公子哥之间的交易,拨云散雾找到关键线索:“玫瑰庄园是他的?”
“是。”
“那只有他知道5月6号参加宴会的都有哪些人?”
贺丞的目光中泛着微弱的寒芒,他淡淡道:“你猜到了什么?”
楚行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感到紧张,幕布一层层地拉开,躲藏在幕后的操控傀儡的魔鬼终于露出冰山一角。
在说出自己的猜想之前,楚行云问出至关重要的问题:“那个面具是怎么回事?”
贺丞垂下眼睛,轻轻摩擦着托在掌心的玻璃杯的杯口,细薄的杯壁像是刀片。他的指腹在杯壁上游走了两圈,最后停在刚才楚行云的嘴唇碰过的地方,他沉声道:“是江召南送给我的。”
“送给你?”
“嗯。”
楚行云忽然不再出声。贺丞都想好了如何为自己辩白,但是他却等空了。久久没等到楚行云问话,他抬眸一看,刚才楚行云坐过的地方已经空了。
今日阳光盛,空气燥,门檐下的长廊里依旧摆满了海棠花。壹号公馆闲置了许久,只有江妈一个人留守,为了弥补空荡荡的庭院,院子里种满了花,花朵繁茂,香味浓郁,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清静之地,那些游荡在暗夜中的诡计与纷扰被阳光稀释,被花香冲散,似乎只是站在长廊中就能得片刻清净。
院子里,江妈和刘蒙在收拾一株木槿树。围墙边的藤本蔷薇长势太旺,已经铺满了相邻的两面围墙,许多花藤自己寻找可以攀附的地方,西南角的一棵木槿树就成了最好的选择,花藤缠绕着树干蜿蜒而上,转眼就把树干吞没,向花枝进攻。
如果没有人工干预,木槿树即将被这种生命力旺盛的藤本植物覆盖,就像人被掐住了喉咙,只能沦为同类繁衍的温床。江妈在刘蒙的帮助下在木槿树旁竖起一个木架,把攀附在木槿树上的花藤小心翼翼地转移到木架上,同时为木槿树造了个矮矮的围栏,以免它成为蔷薇日后袭击的对象。
楚行云走到门檐下,站在长廊里,海棠花的香味顿时铺满他的裤脚,他倚在门上,吆喝了一声刘蒙,让刘蒙再把木架弄牢一些。这小子一看就没干过这种活儿,土压得松松垮垮,院子里风一吹,木架就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