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耀文将近五十岁,面相属于走在街道上极易被人群淹没的平凡人。他常年从事体力劳动,身上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泛出一层很健康的棕铜色的光泽。他五官严整,不苟言笑,比肤色更黑的一双眼睛里流露出多年从事户外体力劳动者多有的僵硬和呆板。
楚行云和他握了手,发现他的掌心纹路粗粝得像是用砂纸打磨过一样,是一双撑起一个家庭的父亲的手。让人不免心酸的是,这个人得到的荣誉如此之多,但他的地位却没有丝毫提高。他依旧是一名平凡的饲料厂车间维修工,每月拿着低微的薪水,供养自己卧病在床的父亲和正在读博的女儿。
但是生活没有击垮他的善心,仅凭这一点,他就值得被整个社会所褒奖。
吴耀文的女儿吴晓霜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衣着简单朴素,扎着马尾辫,穿着牛仔裤,俨然是一个刚下课的大学生。吴耀文不善言谈,坐在待客的黑皮沙发上垂着头木讷地搓着手掌,女儿吴晓霜坐在他身边把事情的原委简明扼要道来。
“我们之前上绿丹山玩,回来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我们见面的时间比较少,他工作很忙,我最近在准备答辩,也很忙。但是他无论多忙,每天晚上都会给我打一通电话。我连续两三天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就感到有些奇怪,给他打电话却没有人接,我有点担心,就去他租的房子里找他。房东说已经好几天没见他出门了,然后拿来钥匙打开房门,里面没有人,他也没有去上班,单位也在找他。起初我去派出所报案,但是警方没有重视,不受理,我们没办法了,托我爸爸的一个朋友才……您帮帮我们吧警官,我感觉世斌他一定是出事了,不然他绝对不会一句话都不留就消失的!”
吴晓霜坐立难安地看着傅亦,眼眶中盈满泪光。
傅亦递给她几张纸巾,温言安抚道:“你先别急,吴先生也别着急,我们需要把事情搞清楚,先问你一些问题。”
吴晓霜连连点头,擦着眼泪说:“是是是,您问。”
傅亦把写字板放在腿上,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低头在纸上写字,问:“你最后见到孙世斌的时间?”
“5月7号,那天是周末,我们从绿丹山上下来以后各自回了家,一直到我发现他不见的那天,其间再也没有见过他。”
“你确定他回家了吗?”
吴晓霜目光下垂,回忆着说:“那天下大雨,他把我送回小区门口就走了,回到家后还用座机给我打电话报平安,所以我确定他回家了。”
傅亦端详了她片刻,然后又低下头速记:“也就是说,孙世斌是在和你分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5月8号失踪的?”
“您怎么知道是8号?”
傅亦解释道:“8号周一,如果他没有失踪自然会去上班。”
说完又停笔,抬头,“按你对他的了解,他欠债嗜赌吗?”
吴晓霜忙摇头:“不,他是一个很自律很规矩的人,从来不赌,花钱很节制,也没有胡乱借过钱。”
傅亦笑:“你们的感情很好?”
吴晓霜点头:“我们恋爱快四年了,两个月前刚刚订婚。”
傅亦听完,把写字板放在桌子上,看向站在饮水机前一直旁观的楚行云,在等他的表示。楚行云端着一杯冒着白烟的热茶,目光落在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吴耀文身上,他慢慢走过去,把茶杯放在吴耀文面前,微笑道:“吴先生说两句。”
吴耀文的面相比他的年龄更显得老态,但他的体态却很是康健,背不驼腰不弯,可能和他从事体力劳动有关,身材很是精壮。楚行云本以为会从他口中听到地方口音,但他出口却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而且字正腔圆口齿清晰,和他木讷呆板的外表稍有出入,甚至可以从他的话语中窥出他并不俗的文化素养。
吴耀文道:“小孙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们能帮我们找到他,年底他们就要结婚了。”
楚行云坐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由衷道:“应该的,您对这个社会做出这么多贡献,我们只是做分内的事。”
吴耀文说话时目光总是习惯性地低垂,没有和任何人的视线相接,直到听到这句话才稍稍抬起头看了楚行云一眼,松弛且布着皱纹的唇角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他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楚行云又看向吴晓霜,问道:“吴小姐学什么专业?”
吴晓霜道:“新闻广播。”
楚行云点点头,笑道:“如果您学法律的话,一定是一位好律师。”
吴晓霜目光温柔地看了父亲一眼,说:“我爸爸也希望我做一名律师,但是他很尊重我,支持我自己的选择。”
把吴家父女送走,楚行云调了几个人开会。
“资料每人一份,那个,小高,把孙世斌的经济情况、社会关系全都调出来。乔师师带人去银行那边查一查和他工作上有来往的可疑人员,傅哥去孙世斌家里看看。”
刑警们领着任务各自散了,傅亦照例点了杨开泰跟他走,杨开泰垂着脑袋默不作声跟着他走了,乔师师问楚行云:“头儿,你干吗去?”
楚行云把车钥匙拿起来抛了个漂亮的弧线,抬脚往门口走:“回去看看我的草庐修好没。”
他的破车热气散不出去,冷气降不了温,幸好车顶上还开个天窗,他把天窗打开,头顶着洒进来的炽热的阳光把车开上了公路,路上拨出去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那边杨姝温柔带笑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传过来:“师傅,您当心,那两盆芦荟别碰着了。”
楚行云唇角一勾,把副驾驶的一副墨镜拿起来戴上了,打趣儿道:“这位工头,活儿干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