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三三五年,正值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一场盛大的封侯仪式刚刚落下帷幕,天空中的雪花却愈发密集,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侯爷,我们该启程了。
"马车外,一个身上有着厚重积雪、宛如雪人般的仆人轻声说道。尽管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环境中,依然清晰可闻。
车厢内一片静谧,并没有人回应。然而,马车还是缓缓前行,驶出了城门,向着远方进发。
城外的官道两旁,挤满了众多百姓。他们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突然间,不知是谁先高喊一声:
"恭送神武侯!
"紧接着,百姓们纷纷跪地叩首,长拜不起。
待到马车渐行渐远,有些百姓竟然毫不犹豫地跟随着车辙印,一路送行。
就这样,数日匆匆而过。马车穿越了山川河流,跨越了无数艰难险阻,终于抵达了东部武家领地的边界。在这漫长的旅途中,马匹已经更换了好几次,但马车始终不曾停歇。
刚刚踏入武家领地范围,距离第一个村庄尚且还有一段路程,只是路过一座矮小的山丘时,便远远地看到前方向阳的山坡之上,竟然还留存有许多积雪,满山遍野皆是如此,实在令人诧异。要知道,近日以来大雪早已停歇,但这些积雪却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迎神武侯归家!”
就在这时,前方积雪山丘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声。伴随着这声呼喊,漫山的积雪竟如同海浪一般开始飘忽摇晃起来,整个山丘瞬间变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无边无际,仿佛没有尽头。
此时,马车正行驶在山丘的道路之上,那些积雪像是被融化了一般,纷纷退让开来,自动腾出一条道路供马车通过。
这里的世界完全被大雪所覆盖,入目之处尽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就连前方不远处的村庄也是如此。唯有村庄中央的位置露出些许土地,而在那里,正站着一名老太。这位老太手中握着一根拐杖,身穿一袭素衣,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让人难以想象她究竟经历过多少沧桑岁月。
马车缓缓行驶到老太面前,最终稳稳地停下,结束了这场数日数夜未曾停歇片刻的漫长行程。
随着车帘掀起,披麻戴孝的武定山从车内走出。他刚刚踏出马车,天空中便簌簌地下起了鹅毛大雪。
"太奶奶。
"武定山径直走到那位老太跟前,正准备跪地行礼。
这位老太便是武家的真正掌舵人——武定山的太奶奶杨翠。
只见杨翠手中的拐杖轻轻一翻,将正要行礼的武定山抬起。
"从今往后,你就是武家的侯爷,代表着武家的颜面,见到我无需再行跪拜之礼。
"杨老太注视着武定山,郑重地说道。
按照人族的传统,封侯之人,其封号不会传承,爵位却可延续三代。身为侯爵,除非面见人王,否则无需下跪参拜。
"起棺吧。
"杨老太下达指令道。
周围白色中,走出几名身强体壮者,将马匹缰绳自马车上解下,一人猛拍了马匹一下,马匹受惊,又无绳牵制,奔向远方。几人三下五除二,那马车在拆卸组装下,化作了一顶轿子,由四人抬了起来。
“武家族规,武家战死边疆者,葬于领地边界,继续守护我武家。”
杨老太大声说道,又一次亲手为后辈举行葬礼。
武定山走在轿子前面,手中横放着山涛和峰涌这两把宝剑。他低着头,面容隐在头上的麻布中,让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神情。整个队伍就这样沉默地走着,原本并不长的路程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之久。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个早已挖掘好的坟坑旁。坑边站着赵婉儿、武如花等一众悲伤的人,他们红着眼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下葬吧。
"杨老太抬起手中的拐杖,声音低沉地主持道。
抬轿的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从轿子里稳稳地抬出棺木,然后缓慢而轻柔地将它放置在坑内。武定山默默地把手中的双剑放在棺木上,久久没有移动。此时,天空中大雪纷飞,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很快就在棺木上堆积起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杨老太手中的拐杖微微翻动,她运用自身的灵力,将武定山从坑内轻轻抬了出来。
"落土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众人的心情也愈发沉重起来。
直到听见这一声,武定山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眼神空洞洞的,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他缓缓地伸出手,拿起一旁的铁铲,默默地铲起一堆黄土,轻轻地覆盖在棺盖上。周围的人们也纷纷效仿,拿起铁铲,开始默默地埋土。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与黄土相互交织,形成一片混沌的景象。他们默默地劳作着,没有人说话,只有铲子挖土和泥土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渐渐地,地面上鼓起了一个高高的黄色鼓包。雪依然在下着,但众人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们继续用黄土将棺材掩埋得严严实实。终于,当最后一捧土落下时,四周的山间、林中、旷野,甚至连空中飘洒的雪花似乎都在同声哭泣。整个世界都被哀伤所笼罩,仿佛时间已经凝固。
这一天,东部地区的百姓们家家户户都身穿着素服,头戴白巾,以示哀悼。马车所经之处的路边,无数的百姓点燃了黄纸,对着东边那个小小的鼓包跪地叩拜。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些是积雪,哪些是身着白衣、头戴白巾的百姓。他们的哭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令人心碎。
这一天,神武侯武凌风正式入土为安。送葬的百姓们跟随着棺木,队伍绵延百里之长,首尾难以相望。
武定山站在坟前,身上白衣与大雪冻在一起,整个人像一座冰雕般一动不动。
早就在这边参加葬礼的白家人群中,白玲珑手中拿着一束冬季也不会凋零的玲珑花,走向武定山,她想安慰武定山,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她只是看着满天的飞雪,看着山野中哀嚎不止的白色“海浪”
,看着仿佛灵魂一同埋葬在那小小的鼓包中的武定山,看着一片自遥远天空不知飘零多久最后落到白玲珑手中玲珑花花瓣上的一片雪花,她哭了。
今日的雪花,是流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