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穷困却知道上进,发迹后不忘感恩的少年形象,便完整而清晰地浮现在众人脑海中。
最后,秦放鹤又笑了笑,脸上既有少年人的那种蓬勃昂扬,又略略带了一点知道自己可能有些轻狂,但掩饰不住,或者也不想掩饰的野心,“学生只是读书人时,想到的便只有身边的乡邻。可若来日做官,天下百姓,便都是……()”
董春突然笑起来,胸腔都微微震动,像看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年纪不大,野心不小,大言不惭。()”
什么天下百姓,连个进士还没中呢,就敢想天下!
汪扶风跟在董春身边多年,又极擅察言观色,见此情形,便知秦放鹤过关了,当下抬手往他后脑勺拍了一把,“师公面前,也有你口称天下的份儿!”
还不快改口!
秦放鹤心头一喜,试探着望向董春,见他并无不快,当下起身,正种行了大礼,“弟子秦放鹤,拜见师公,狂妄之语,实在惭愧,万望海涵。”
董春受了,又叫他起来。
“你很聪明,也很有野心,这很好。”
这小子看似在说过往,可字里行间全是表白:我无所依靠,我知恩图报……给我多大的舞台,我就能救济多少人!
用我!好用!
知恩图报么,这很好。
他喜欢知恩图报的聪明孩子。
秦放鹤不敢得意,“是,日后必然谨言慎行,约束自身。”
在外面,他绝不会这么说。
又听董春淡淡道:“日后这份聪明和野心,莫要用在自家人身上才好。”
这就是在敲打了:
可以往上爬,师门也会帮你往上爬,但假如你敢做一丁点儿于师门不利的事……能把你送上去,也就能把你弄下来。
“学生不敢!”
这是真话。
莫说董门对自己有恩,即便日后对方真做出什么来,哪怕顾忌世俗眼光和评判,秦放鹤也要尽力拯救,更别提什么背刺了。
眼见事情告一段落,董芸扫一眼神色不明的董苍,忽笑着上前打圆场,“父亲,大喜的日子,您老别这样严肃,吓着孩子啦。”
董苍皱眉。
她又想做什么?
这么快就想押宝?未免太过心急了些,真当父亲看不出来么?
董芸却不理他。
蠢货。
父亲看出来又如何?她也从未指望能瞒过他老人家。
她想要的只是立场,是表态:父亲您喜欢的,女儿就喜欢。
对这个女儿,董春还是很疼爱的,顺势微微收敛神色,又瞅秦放鹤,“吓着他?”
这小子胆子大得很,比当年的汪遇之有过之而无不及,前头都敢光明正大糊弄老夫了。
董芸拉着董娘上前说笑,“徒孙大年初一来拜年,您老就没点见面礼么?”
董春有些无奈地指着她,到底没说什么,只一抬手,后头便有人送上丰厚年礼,还有一个大红包。
秦放鹤再次郑重谢过。
今天哪怕只从董春这里带走一颗枣儿,在外人眼中,也是镶了金子的!
董芸就在旁边捂嘴儿笑,“这可是许久没送出去啦。”
连着好几年了,几位师兄收的徒孙也没入过他老人家的眼,自然也就不用费什么节礼。
秦放鹤心思一动,又谢了她。
董娘眼珠一转,小手拉着董春的衣袖晃了晃,“外祖父,董娘也想要。”
人地位高了,年纪大了,就希望下头的小的既怕自己,又别那么怕自己,似董娘这样,就很好。
故而董春一改对其余众人的严肃压抑,非常和气地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蛋,“去后头找你外祖母去吧,想要什么拿什么。”
董娘甜甜道谢,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道:“董娘先陪外祖父,然后再去找外祖母。”
她知道哪根大腿更粗。
纵使老夫妻之间,偶尔也会争强斗胜,不然也就不会有流传千古历久弥新的“你最喜欢爷爷还是奶奶”
了。
董春一听,果然欢喜,瞧着竟都不那么吓人了。
旁边汪扶风和庄隐对视一眼,也都大着胆子上去要压岁钱,被董春一个眼神骂回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唯独董苍一人仍在原地坐着,显得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时不时瞥汪扶风和秦放鹤师徒俩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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