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是吗。
宿傩心中无感,只是漠然。
旧日的一切被火焚尽,宿傩没有在余烬中捡拾过去的闲心。他总是善于遗忘,那名药师的脸已变得模糊不清。
你是来祭奠的吗?羂索问道。
谁?
死去的那个自己。
生命真是漫长无涯啊。
某日羂索如此感叹。
宿傩瞥一眼他新换的皮囊,不由冷笑。
我不介意帮你一把,让今天成为你的忌日。
羂索摇头而笑,末了轻轻一叹。
正是因为无聊,我们才会极力找寻这世间的乐趣。如若我们只是蝼蚁般的人类,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便已经死去了。
虽是漫长,却也是件好事。
我们总有很多时间,把一个问题想清楚。
宿傩饮尽碗中美酒,垂首看向自己腕上的刻印。随着年岁增长,他的力量逐渐超过身体限制,反而对自身造成负担。以羂索的建议施加束缚,每道刻印可延长三十年的寿命。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每三十年的寿数中,会有十年的低谷期。
束缚实在是极公平的东西。一旦立下,便不可违抗。即使想要反悔,也必须先完成对方的要求,否则便要承受加倍的反噬。
宿傩少年时曾利用束缚死里逃生,只是年代久远,当初的人事俱已淡忘。当时面临着何等情境,与他缔结束缚的人是谁,彼此约束的内容为何,利得为何。宿傩偶作思考,脑中全无印象,只依稀记得是个一本万利的交易。虽然不记得前情,但每每念及,心头涌起的、如满月般充盈的畅快感却清晰无比。
那是一个完全为宿傩定下的束缚。
束缚的目的就是为了对宿傩有利。
大概是某个追随者吧。宿傩想道。
但这样忠心耿耿的侍从,却被自己的主人完全遗忘。岂不是讽刺得很呐。
但禁制与束缚不同。
禁制不像束缚,只要代价成立便可以交换。禁制只存在于结合的哨兵向导之间。只要两方同意,就可以设下禁制。禁制没有时限,可以由设下的一方拔除。即使违背了誓约,如果伴侣不要求支付代价,所受的反噬也会大幅减弱。
宿傩一直在思考,为何高专没有利用“束缚”
来跟自己谈判。
现在他明白了。
“束缚”
的代价过于严苛残酷,逐渐被时代摒弃。就像新世纪的人用监狱替代了旧时的水牢,用服刑年限替代了断手断脚。语言的力量在衰减,世人随口说的都是漫不经心的玩笑。
在宿傩眼中习以为常的铁律,在五条等人眼里都是陈腐的旧物。虽然知道有“束缚”
这一事物存在,却不会使用。
束缚不可违抗,禁制却未必如此。
一般来说,伴侣死去的时候,会带走精神领域中的所有禁制。因此,宿傩只要在精神同步率低于95%之前杀死虎杖悠仁,再保险的禁制也会化为乌有。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五条,守着已死之人的残念依依不舍。
思念,总是让人不得自由。
“提要求吧。”
宿傩说。
他的胸膛仍上下起伏着,布满汗水的躯体光洁如釉,呈现出火烧后熏然的肉色。胸前腰侧遍布的鲜红指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等他喘匀了呼吸,身上就只留下浅淡的印子,三三两两地散落着,火星般散着余热。
小鬼抱着头在宿傩脚边蹲着。他保持这个姿势有一会儿了。宿傩垂眸,看着他陷进粉发的纠结的手指。
做完之后小鬼就懊悔起来,他背对宿傩,既不说话也不交流,拒绝接受摆在眼前的现实。
宿傩享受着体内回荡的余韵,难得的好心情让他稍微多了几丝宽容之心,于是调动五感跟随在虎杖左右,尽情体会他脸上每一丝懊恼的情绪。
“别跟我这么紧!”
虎杖不堪其扰,他朝两边奋力挥手,想把宿傩的意识赶走,但那些微妙的知觉却始终盘踞在他身侧,仿佛一条缠绕在他身上的蟒蛇。
那条蟒蛇不肯放他独自清净,蜷着尾巴将他拱向宿傩。虎杖步步后退,一时不察,跌坐在宿傩滚热的大腿上。
小鬼其实还蛮重的。宿傩想道。
虎杖迅速站起,耳朵红烫的要掉下来。他快被尴尬击倒了,恨不得立刻逃出这间恐怖的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