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烦闷冗长的梦,看不清开始,不知道结局。
她悬浮在黑暗中,如同一团乳白色的雾气,抽丝剥茧般汲取着四周游离的思绪。那里有离别的不舍,有背弃的愤怒,亦有相约来生的坦然。
有微弱的风吹过,她的意识扶摇直上,沿着忘川河畔的火红色天空一路弥漫,一直飞到一个漏下一片天光的地方才渐渐停止下来。
天光中雷声隆隆,杀气弥漫。雷声止息的时候,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云层中坠落,喷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火照之路沿途的曼珠沙华。
那是一张尚显稚嫩的脸,嘴角的线条生硬地拉扯着,凌厉的眼神透露出一股孤傲和拒人千里的冷漠。
她好奇地凑过去,捕捉到了他临死前的最后一丝思绪——“千娆,我会为你,变成最美的样子,来世入魔!”
那团思绪太过庞大和强烈,以至于她原本流动的形体仿佛受到一股强烈的撕扯,意识变得模糊,在完全消散之前,她记起了忘川河畔的司花人的警告:“当你接触到生人血液的时候,你有机会凝聚成人,但你的意识会受到炼狱之火的考验,生不如死。”
她挣扎着,颤抖着,覆上那个人嘴角的热血,刹那间,一股火焰腾空而起,在灵魂被撕裂的瞬间,她只记住了一句话:“我会为你,变成最美的样子。”
1。四月小铺
落叶城。清晨。四月小铺。
四月小铺其实是开在城郊的一座小酒馆,客人不多,但摆设十分雅致。二楼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位客人,皮肤白皙,面容清秀,虽然是男装,伙计还是一眼认出这是位女客。
这位女客从店门打开一直待到日落西山,桌前的一壶酒和两个杯子并没有动过。看得出来,她在等人,等一个似乎是迟到了很久的人。
就在伙计准备委婉地告诉她该关店门了的时候,只听见一声巨响,一个人撞开大门,从楼梯口踉踉跄跄地跑了上来,凌厉的目光扫过伙计,伙计知趣地退到楼下去了。
“东西带来了吗?”
女客不动声色地把两个杯子里倒满了酒。
男人将一个四四方方的锦盒放到桌子上,一口饮干了面前的酒。
女客轻轻地摸索着锦盒,却没有打开,另一只手将一沓银票递了过去。
男人捏着银票,苦笑一下,推了回去:“这个,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哦?修罗堂的人什么时候也变得不爱钱了?”
女客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男人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插着一柄黑色的匕首,“有人偷偷给我服下了心蛊,想要得到修罗堂的秘密,哈哈,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修罗堂的人就算是死,也绝不受人摆布!”
话音刚落,他伸出右手,猛地将心口的匕首拔出来,狠狠地钉在桌子上,一只肉红色的小虫穿在上面,挣扎了几下之后,停止了扭动。
女客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缓缓道:“这只蛊虫是我在你临行前悄悄给你下的,我的秘密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
男人点点头,坦然地闭上了眼睛。
2。花落水流红
春天。冰河解冻。万物复苏。
身形挺拔的落叶城主人独自站在汉白玉做成的桥头,眼神里满是落寞。在他的脚下,刚刚化开冰的河水急速地流过,散发着凛冽的寒气,无数散发着朦胧光芒的金色鲤鱼在破裂的冰层下一闪而没。
但他没有注意到这些。一具穿着鲜红宫衣的女尸静静地趴伏在水面上,缓慢地旋转着朝下游漂去。
“落尘,不必看了,你救不了她。”
一个穿着月白纱衣的女子缓缓走近,幽深的眸子扫过河中的尸体,却看不出一丝悲悯。
“我跟清萝说过,最喜欢她的背影,没想到最后,她也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那个叫白落尘的男子叹息道,“婉兮,星相师说我是个不祥之人,爱我的人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所以你固执地不肯让我爱你吗?”
婉兮垂下头绞着胸前的发梢,“其实就算是死,也没什么不好啊,至少可以把最美的记忆留给你。”
其实很多时候,爱一个人就会变得那么低贱,那么卑微,只要能够在爱人的心里占据一片方寸之地,就可以不择手段地去冷对善恶,去笑看生死。
白落尘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什么?”
婉兮娇嫩的脸上微微变色。
“其实也没什么。”
白落尘漫不经心地笑笑,“你也知道我这个位子是怎么得来的,亏心事做多了,就难免风声鹤唳疑神疑鬼,人心那么小啊,容不了这么多的罪恶,只怕有朝一日我死了,地下也不得安宁。”
“你胡说什么!”
婉兮柳眉倒竖,一跺脚从桥上跑下去了。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