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半夜三四点钟的时候,我却被头顶上传来的一阵凉意给惊醒了。老房子的窗户,还是那种糊纸的木窗,此时被一阵寒风吹开了,正一边晃荡着,一边吱呀吱呀地响个不停。
窗口正对着土炕的炕头,一阵阵寒风吹进来,正好吹在我的头顶上,能不冷吗,我裹着被子爬起来,伸手去关窗户,就看见窗户外面黑得吓人,天上没有星星,就挂着一轮很圆很圆的月亮,月亮的颜色惨白惨白的。借着月光,我看见院门外有个人影,看得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看出是个老人,佝偻着背,身上的衣服反着土黄色的光。
一看到这个人影,我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关上窗户,插上窗栓,我心里又着急又害怕,冷汗很快就顺着后背流了下来。
在这时候,窗栓“啪嗒”
一声,竟然自己掉下来了,木窗户一点一点地慢慢敞开,那个枯树般的老太太,就贴着窗口站在外面。
我想叫,想跑,可嘴巴就像被人用针线缝上了似的,根本张不开,手脚不听使唤的直打颤,也根本动不了。
老太太站在窗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还是看不清她的脸,可我就是直到她在盯着我看。过了一会,她嘴里又开始出一阵怪异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听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愤怒,最后还伸出了一只手,朝我脖子抓了过来。
我当时真的怕到极点了,竟然“嗯——”
一声,哭出了声来。
南屋的煤油灯顿时亮了,然后我就听见爷爷在屋里说话:“逸伢子,怎么了?”
爷爷这么一喊,我就感觉身上有阵暖意,好像刚才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出去了,现在又回来了。我两腿一软,瘫坐在土床上,止不住地大哭。
这时候老太太已经不见了,窗户还开着,天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星星。爷爷、山麻和王翰也很快来到了北屋,一进屋爷爷就问:“逸伢子,怎么了?”
“逸伢子,出么事了,跟爷爷说。”
爷爷也在床边坐下,语气温和地问我。
我刚才哭得太厉害,有心想停下,可说话的时候还是一抽一抽的:“刚……刚才……那个老太太又来了,就在……在窗户外边……嗷——”
刚说完我就又哭了起来,哭得鬼哭狼嚎的。
爷爷朝窗户外看了一眼,脸色变得特别凝重,过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对王翰说:“山麻,给逸伢子穿几件厚衣服。”
然后又对王翰说:“老王,许癞子家住在什么地方?”
王翰裹了裹身上的袄子:“就在村西乱坟山那边,我和你们一块去。”
爷爷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当时他的两双眼都布满了红血丝。
村里的路不好走,王翰打着手电在前面领路,爷爷背着我,一路跌跌撞撞,很久才来到村西头的乱坟山附近。
所谓的乱坟山,其实就是一个二十多米高的小山包,它是光明村的西方门户,将整个村子和西边的一片泥沼地分割开来。那个年代,在我们那个地方,泥沼地是很常见的。
不过后来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光明村西边的那片泥沼地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而靠着泥沼地的乱坟山,因为常年种不出庄稼来,就成了死人下葬的地方。
走到乱坟山脚下的时候,爷爷就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子浓重的阴气。
王翰转过头来,用手电照了照不远处一个小土房,对爷爷说:“许癞子家。”
爷爷顺着手电光束的方向望过去,就看见一个特别简陋的土房在乱坟山的山岗上立着,鬼使神差似的,就在爷爷瞅向土房的时候,土房里亮起了很柔和的灯光。
灯亮的那一刻,爷爷就感觉身上一下子暖和了过来,连冬夜里的风,仿佛都没有平时那么凉了。
这时候,从土房里传出了一个怨气很重的声音:“谁啊?半夜三更的,拿手电照筒我家窗户!”
吓得王翰赶紧把手电关了。我当时心里就犯起了嘀咕,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呢?
过了没多久,土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当时正值隆冬,他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旧军装,而且那件军装对于他来说显然太肥了,一阵冷风吹过,吹得老头身上的衣服“呼呼哒哒”
直响。
这老头我见过,上次他出现在光明村的时候,还把我吓得大哭了一场。不过这一次我看到他之后,身上竟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轻松,之前因为高烧,烧得浑身疼痛,这时候痛觉也消失了。又过了一小会,我就开始感觉到饿,特别特别饿。
老头正站在背光处,按说应该看不清我们才对,可他却一眼就认出了王翰,远远地喊道:“是翰伢子不?”
王翰赶紧回应:“诶,是我,是我,许叔,出了点事,想请你……”
还没等王翰把话说完呢,许癞子就摆了摆手,说:“事我已经知道了。让孩子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听到许癞子的话,爷爷连忙背着我来到了土房门前,却听许癞子在旁边说了一句:“孩子进屋,大人就在外面等等吧。”
说完就越过爷爷,先一步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