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赵惜淳的惶恐,少女指尖微抖,下颌紧紧绷着,眼底透露出来的满是对那日雪地场景的后怕。
昏暗偌大的梅园里,周遭寂静一片,只余少女一人站立在层层寒梅之中,眼前熟悉的身影却处处透露着古怪。
不合时宜的着装,雌雄莫辨喑哑的声音回荡在清冷的园子,专属寒梅的冷香浸着晨冬的寒气扑面而来,恐慌席卷在少女的心头。
林清斟了一杯热茶送入赵惜淳的手中。
感受着掌中的温热,赵惜淳的思绪渐渐回拢,咽了咽口水,操着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当时真的很怕她突然转过身来看到我,更怕自己发出什么响动惊扰了她,我的直觉一向很准,那人决计不是我熟识的赵若嫣,最起码那个时候,绝对不是。”
“不怕你笑话,我赵惜淳自喻胆量过人,可那日的场景当真的很唬人,现今想起都有些后怕,甚至都有些记不清最后怎么回的忆春院了。”
“我在房内足足呆了一整天,连门都不敢出,身边的丫鬟忧心我,想在屋内陪着都被我赶了出去。”
“第二天我振作了些,特意去了趟明月居,想着再看看赵若嫣可有什么异样,可我却瞧不出任何破绽,就像……那日在梅园发生的事只是我的臆想一般。”
“四姐姐莫要自己吓自己,万一当真是你夜里受了寒,发热时产生的梦境呢?”
赵惜淳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连连否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转瞬一脸纠结,似是在想是否要接着说下去,赵惜淳深吸一口气:“你可还记得去岁你及笄宴上,祖母送的那只金蝉玉叶发簪?”
林清点了点头,赵老夫人虽说不待见她,但毕竟也算是她的长辈,及笄时倒也托人来送过礼,同几位赵府小姐的礼物一样,都是一支做工大差不差的金蝉玉叶发簪。
之前赵意柳还同她吐槽过,说是祖母太过抠门,女子及笄怎么说也算是个大事儿,赵府又不缺银子,可这老太太送的东西也太寒酸了。
她一度认为赵老夫人批量做了好几支类似的发簪,到了需要送礼的时候就着人拿出来,虽不知赵老夫人为何对金蝉玉叶的款式如此痴迷,但府内年纪小的主子们大多人手一支。
难不成……,林清看向了一脸苦涩的赵惜淳,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来你大致也能猜到了,没过几日,赵若嫣拿着我的簪子上门来寻,你不知道,那日长姐整个人都阴森森的,尤其是看向我的时候,那眼神……就像要把我活剥了一般。”
林清被她说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颗心也提了起来,连忙询问后续。
赵惜淳有些庆幸,拍了拍胸口:“也亏了我运气好,当年祖母赠与我的簪子是副对簪。”
随即长叹一口气:“此事除了我身边近身伺候的少有人知道,如此便也算糊弄过去了。”
说及此,林清忽地想起有一日表姐突然来了和云馆,借着给自己试妆为由,里里外外把妆匣翻了个底朝天,而在那之后,赵若嫣就格外热衷于邀自己外出游玩,今日郊外赏景,明日去寺庙上香……直到……。
二人四目相对,心底的念头不谋而合。
“你是说,表姐把那日的你认成了我,所以才……。”
“所以才日日邀你出府。”
赵惜淳眼神闪躲,自知有些对不住林清:“在我印象中,长姐可不是个乐于外出游玩的人。”
林清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如此,那倒是有些说的通了,自己这一场风寒来的确实有些蹊跷,虽说当年是打着来京城养身子的名号在此寄居,不过亲近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说到底,还是我的缘故,让你平白糟了这么久的罪,你病着那几日我总想着来看看你,可心里的愧意又让我不敢踏入和云馆。”
林清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心底不知在考量着什么,似笑非笑:“既如此,四姐姐现下怎的又来到我这了。”
赵惜淳面色犹豫,一副想说却又不愿说的样子,林清并不在意,人都坐在这和云馆了,说与不说全在赵惜淳一念之间,她只负责听着便是。
大抵过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赵惜淳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清,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推翻先前的事儿,不过你相信我,我说是真话,半分弄虚作假的成分都没有。”
林清颔首,示意赵惜淳只管说便是。
赵惜淳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定:“打你卧病后,我内心很是惶恐,生怕哪日长姐反应过来再去找我的麻烦,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与其惶惶终日不如直接寻个痛快。”
“我从院内挑了两个壮硕些的下人就去了明月居,原打算开门见山,直接问问她那日在梅园究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正当我带着人往那边走时,恰巧碰上了正要外出的赵若嫣,还不待我拦下她,这厮就急急忙忙地朝祖母的院子奔去。”
说到这里,赵惜淳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接着说道:“你来赵府也有三年了,府内什么情况你大抵也是知道些的,祖母素来不喜欢母亲,连带着对长姐也有些不待见。”
“咱们长姐惯来是个懂礼数的,可除了每日晨起问安,向来只有祖母召长姐的份,她可从不主动往寿安堂那边去。”
林清点头,赵惜淳此话不假,赵老夫人性子古怪,府内能入的她眼的小辈,除了眼前的赵惜淳便是打小养在她身边的赵念薇了。
只是四姐姐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讲述过程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赵惜淳似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啰嗦,不由得加快语速:“我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来了一股子劲儿,看着长姐离开,我干脆就在明月居等她回来,想着今天一定把这事了了,就这样,一直从晌
午等到了天黑。”
猛喝一大口茶后,赵惜淳擦了擦唇角:“好不容易把她等回来了,我才说了个开头,你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