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鹤的质问很严厉,哭得却很艰难,因为没有像这样哭过,眼泪会糊住睫毛,视线漫无边际地泛光,喉咙发麻,呼吸难以顺畅。
那些从小到大不被需要、不被允许的悲伤如水一般冲刷上岸,令人实实在在地痛苦着。
乔横林不同,他对用泪水表达情绪的方式驾轻就熟,毫无顾忌地宣泄着,他无法回答季鹤的问题,只是咬紧牙关,无法停止抽泣,用心跳的频率讲出他不知道在心里烧了多久的话。
“我、好想你。我、我想、回家——”
不远处的ia目睹了所有,看见他沉默又靠谱的乔像小孩子一样抓住那个人,狠狠地搂在怀里,没有谁有力气能把他们分离。
他捡起脚边掉落那张机票,登机时间比他们晚两个小时,目的地是正确的。
如果乔不去找他,那么ia将在某天听到公寓的敲门,来人会问乔在不在这里。
那时候ia确信自己也一定能认出来他是大美人。
但因为乔在上班,坏心眼儿的自己可能会故意撒谎,说这里没有谁叫乔啦,这里只住了孤独的自己。
ia低落地垂下脑袋,嘴角上扬着挤出两个不再快乐的梨涡,他自己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右面那侧:“是我帮你找到的,你还没有向ia说谢谢。”
他正为此感到难过时,捧着两桶泡面的宋小海又跳了出来,他是跟ia一起来的。
看到ia不高兴,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轻轻地摸ia后脑勺的软毛,嘴上却说些讨嫌的话:“哎呀真可惜,我本来指望你能追到乔,我跟落单的季鹤凑一对呢……”
ia感觉他酝酿的情绪都被宋小海打破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想得美,我追上乔,你也追不上大美人儿。”
“是的,”
宋小海没有否认,嬉皮笑脸地说了实话,“很正常,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们输在了起跑线上,ia,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长大的,如果你看到过,会像我一样,早早地放弃他。”
得寸进尺
乔横林终于睡了,合上眼睛,蜷在季鹤的腿上,被温暖的手心捧住侧脸,疲累且安静地睡着了,在他们再次相见的第一夜,甚至没有离开机场,只是在座椅上互相依着。
季鹤无比小心地用浸湿的丝巾替他擦掉眉眼和指缝里的热汗,试探他有没有受惊发热,实在太困时,会用另只胳膊揽住乔横林的身侧,然后才将后脑勺轻轻碰到座椅靠背的边缘。
聒噪的广播声将他们催醒,季鹤立刻带乔横林回到他想回的家,那是两个人都很久没有见到过的小浦书店。
桂花树的斜枝长得又高又偏,掩映了门口的招牌,远远望去时,乔横林心惊胆战了一下,直到卷闸门被拉开时发出熟悉的嘎吱声,他才安心地明白,原来这里还在。
书店跟离开时没什么变化,地板和茶几上都是灰扑扑的,一踩一个印子,乔横林很兴奋地脚跟并拢,脚尖岔开,给季鹤看他踩出的心形。
季鹤被荡起的灰弄得鼻子痒痒的,连声咳嗽起来。
乔横林立刻拢住了笑,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走路,然后拿湿毛巾打扫任何有灰的地方,撅着屁股擦了六遍的地板锃亮有光,茶几落地的四个角也被翻向天花板,细细打磨了一番。
因为热水器太久没用,故障了,乔横林一遍一遍地烧开热水,灌入擦洗消毒过的浴缸。
“这里不会有小鸭子溺亡,我会站在门口陪你,我数一你数二,如果你不回应我,我就会立刻冲进去。”
乔横林认真地说,在他转身后,季鹤反手扣住了他的指尖,然后赤脚迈进浴缸,缓缓坐了下去。
他没有让乔横林离开,乔横林揣着他的信任也没敢回头去看,他直挺挺地面对着浴室的门站好。
但季鹤也许不知道,他是在假装绅士,他眼前有一扇会反光的玻璃门,映出的削薄的裸背和后颈,能看得一清二楚。
乔横林不断伸出手掌,擦掉逐渐掩上门窗的雾气。
“我真的没有偷看。”
他在季鹤套上睡衣时信誓旦旦地保证,好像是表明他十分靠谱,下次还可以找他这么做。
卧室里两张床合并成一张,但实际入睡时,乔横林仍然将季鹤挤到了墙角,他不愿意给季鹤讲他在国外的故事,却缠着季鹤要听他离开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季鹤告诉他,他原本是为了上大学抛弃掉乔横林的,但因为嫌国外太远,就在国内上,又嫌课程太辛苦,所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把资助的老板惹火了,于是撤掉了投资。
季鹤向乔横林道歉,坦白他犯了错误,但他已经意识到不对,所以急忙想将人找回来,可是上天还是替乔横林惩罚他摔了一跤,摔伤了手,要被悉心照顾才能疗愈。
“可是我没有要它替我惩罚你。”
乔横林缩起身子,他握住季鹤的右手,拨弄受绷带束缚而不够灵巧的指头。
“你撒谎了,我知道,”
乔横林在枕头上晃了下脑袋,没有对上季鹤的视线,自以为聪明不得了地说,“我知道你当时爱上他了,但是发现他不怎么样,所以你总是想我。”
季鹤眉眼低落,他听着乔横林带有埋怨的语气,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真的不知道到底为了前程还是为了爱将乔横林抛弃,哪一个更不能被他接受。
“我不怪你,”
乔横林很小声却很大方地告诉季鹤,“真的,我原谅你爱过别人。”
“你现在知道我才是最好的了吗,”
乔横林揪住季鹤胸前的布料,“你现在可以尝试爱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