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都家是他一生中唯一有愧于心的大失败,也是他初出茅庐的时候跌的一个最大的跟头,成为他前行路上磨炼心志的试金石。
事实上,作为完美强大的气运男主谢玹故事开场第一单元的镶边男配,都瑾的设定毫无疑问是配置过于高了。
云边镇最大的那座宅邸,属于世族都家。都家在数代之前还有人出仕,但后来人丁逐渐凋零;都家的老爷子当初曾经在朝中做到二品大员,但后来因为党争而不得不黯然告老还乡,路上又遭遇了伪装成山匪的私兵袭击,两个儿子都为了救护老父和幼子不幸身亡,只有都老爷子狼狈地带着两个孙子只身逃离。
这其中,长孙都瑾还在激战中为了保护堂弟都弘而不幸受了伤,据说是被一剑刺中上身,伤及肺部,从此一直缠绵病榻,身体虚弱不堪。
都老爷子最终还是平安地回到了家乡。或许是因为京中那些敌对方知道都家出息的两个儿子都已经身亡,曾经在京中有过“风仪极秀”
之美名的十四岁的长孙都瑾也伤了根本,从此不可能再出仕,又因为先帝多多少少对于这个忠心耿耿的老臣是有点旧时的情分的,所以最终都家并没有被赶尽杀绝,得以在此地做个富家翁。
数年后,新帝继位,先帝时一手遮天的奸佞终于倒台。
新帝倒是对都老爷子倍加安抚,甚至想重新请都老爷子出山。可是都老爷子已经心灰意冷,再加上长孙都瑾的身体确实已经无法支撑读书科举的负荷,所以最后新帝只是赐下了一面金牌给都家以示宠信。
但回到了家乡的都家,也并没能因此平安地隐居下去。因为云边镇作为气运男主谢玹除魔的舞台,开始变得不安宁。
作乱的即使只是祸神长宵的一缕强大神识,也足够青涩的天才除魔师结结实实吃一记教训。
据说,祸神长宵是因为真身被关在天界的九幽深狱之中,上千年不得出,最终觑得一个封印松动的良机,以神识偷偷潜出,寻路下界。
他的真身则还留在九幽深狱之中,如同一具行尸走肉那般,维持着最基本的行为和反应,麻痹了天界的看守,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的神识已经逃逸下界一事,都没有被人发现。
这也就等于,神界不出手,只能靠谢玹一个凡人来想办法。
然而,结果是悲哀的——
谢玹对此感到深深的愧疚与自责。他近日来更加不愿回到暂居之所,每日大半时辰都在外奔波除魔辟祟,并试着开始在小镇的四周布下除魔阵法。
但是云边镇是否会就此恢复从前的平静,现在还是未知数。
郑安仁昏迷不醒,镇长焦心于独子命悬一线,对谢玹的态度就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对谢玹的行动也处于不闻不问拖延不帮忙的消极状态。而镇民们对于谢玹这位除魔师真正的能力,也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而“谢琇”
,也就是在这种时刻来到云边镇的。
自从她来到云边镇之后,因为都家的灭门事件已经发生,即使谢玹好像也显得内心有愧,因而并没有经常拜访都家,似乎一直在避免打扰幸存的两位少爷养伤,自己则更加勤奋地穿梭在云边镇及周围的山林中,斩妖除魔、布置阵法;所以谢琇也跟着他这样做,一直没有见过都家的两位少爷。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座森林深处的破庙祭坛前,遇见了这位都大少爷。
的确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那样,他身体不太好,脸色苍白,身躯高瘦而单薄;可是他站在那里却犹如一根在强风中无限弯折、摇摇晃晃却总不会真正折断的修竹一样,总有种不同寻常的气度在。
不愧是少年时期就被称为“风仪极秀”
的俊才啊。
但是只看他苍白得近乎毫无血色的俊美面庞就可以想见,当时在都家大宅的除魔大阵中发生过一场怎样的恶斗。
谢琇竭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失礼地乱飘,但她还是忍不住瞥了几眼那一道残留在他右眼下方的很浅的划痕。
那道伤痕为他昳丽的脸容上多添了几分异样的美感——谢琇想,几乎可以称之为“战损”
——说不定是在那一夜的恶战之中,什么妖物给他造成的伤害吧,当日也想必流了些血,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那道伤痕却依然没有完全愈合得毫无痕迹。
而这样的俊才落得如今这样的模样,谢琇几乎都猜得到,每一次看到都瑾,或者每一次路经重门深锁的都家大宅,必定对于谢玹来说都是一次心理上的打击。
对于谢玹这样的人来说,单是愧疚与自责,就足以在他的内心催生出心魔。
谢琇轻轻倒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把缩在袖中的手略微移动了一下,指间夹住符纸,脸上却露出了惊讶和礼貌的神色。
“原来是都大少爷。”
她说,微微向他颔首致意,道:“……失敬了。我是——”
“谢姑娘,对吗?”
都瑾在她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前就说道。
他依然负手站在那座斑驳的祭坛前,侧过身躯微微含笑,替她说出了答案。
谢琇有点真正的惊讶了。
都家刚刚遭逢这种巨变不久,自己又是新来到此地的外来人,然而在当初那场除魔之战中负伤的都大少爷就能够准确掌握这些情报——看起来都家残余的底蕴依然绝不容小觑啊。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应道:“是的。没想到都大少爷居然识得我,这真让我——”
她一时有点语塞,想不到什么特别适合的词汇来把这句客套话搪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