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挽起袖子,从血泊里捡起了弯刀。
弯刀刀锋凹凸不平,零散分布在刀身上的细痕和划伤可以证明它参与过许多次的砍杀。
周围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实际上就算鼻子没有闻到,光是用双眼看也能感觉到一股凄凉。这里刚刚死了人——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而现在,林念是这些人中唯一的“幸存者”
。
他就着蹲下的姿势停在血泊之中,他的脚下是血,衣服上也是血,他快与血泊融为一体,但万幸的是,他还没有与那些死人融为一体。
他还活着,他还能动。
林念花了十个数的时间强迫自己认清了现状。
随后他从血泊里站起身,抓着那残破弯刀的刀柄向前迈开脚步。他用一双黑靴踩出了一串血色的脚印,然后这串脚印不断蔓延,从这个小小村子的这一头一直行进到了最远的另一头……
林念在终点处停下了,他回头看着自己来时走来的路,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这个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眼前的村子不大,不大到林念只用两眼就能将全景尽收眼底,这也让他彻底看清了残酷的事实。周围的尸体以横七竖八的姿势倒在各处,哪怕是椅子底下的夹缝中都能同时挤下两个胖子。可纵使这些人生命中最后的造型凹得千奇百怪,但他们的死因却是相同的,这些人身上全都插着一把弯刀,有的插在胸口,有的插在双目,有的将人钉死在地上,有的则将人悬定在木柱上……这些弯刀无一例外都与林念手中抓着的那把相同,用着“孪生兄妹”
般的外表不断提醒着林念当下的现状。
他走到一具尸体旁,那人被弯刀捅穿了腹部,死相十分惨烈,往上瞧他的脸更是死不瞑目,血还没能完全从他的躯干里流完,林念脚抵住他的身体时,从腹部流出的鲜血就顺着那坡度淹没了林念的黑靴,黑靴浸了血,慢慢就泛出点颇显妖艳的红色,不过林念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他将弯刀一把扯开,就这么抬脚踩在了那人的腹部,继而堵住了伤口。
此举作用甚微,人血并不会因为他粗糙的“补救”
就停止流尽。
它们只是以更快的度淹没了林念另一只靴子。
林念踩着他,弯腰伸手从他脖子上摘下了一个东西。那是一张薄薄的纸片,外形是圆的,里头又有一个方形的镂空,看上去十分眼熟。那纸片原先几乎是整个粘在了脖子上,也正因为粘在了那里,也就被一样染成了红色。林念举着它对准了圆月,今夜是难得的月圆之日,他透过那纸片看向月亮时,现这个每夜守护天空的明亮之物此时看起来就像是被一个关押野兽的牢笼给困住了。
他被锁住了,哪儿也去不了。
林念放下了手。
这些圆形纸片其实是一种符咒,但因为上头还没有画上咒诀,因此只能算是一些没用的半成品。而这些纸片沾了血就无法二次利用,即便全都回收起来也只是场徒劳,林念重新走过每一具尸体的边上,他们身上都粘着一样的符咒,而这些画面落在别人眼中,诡异得就好像符咒才是他们真正的死因。
林念最终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走上了两个来回。开始第二个来回时,林念一路将他们身上的弯刀全都给拔下了。他将所有的“凶器”
全都打包起来背在身上,那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就顺着包裹缝隙滴滴答答落回地面,湿润了脚下的泥土,也浸湿了林念的后背。
不能把“凶器”
留在这儿。不能把“凶器”
留在这儿。林念想道。
做完一切后林念回到了起点,他在原地踩了两下,似乎想要在被血色浸泡的土地上摩擦干净自己沾满鲜血的鞋底,他空出一只手将悬挂在自己胸前的往生钱玉佩重新塞回了衣服中,随后就背着那个比他整个人还大的包裹离开了这个不幸的小村。
等天亮了就会有人现,这一夜曾生过一起屠村事件。
一年后。
常人说:江曲一景,见之不忘。
日出江花红胜火,恰好就能拿来形容这江曲一景。
林念本想在路过江曲镇的时候亲眼看一看这有名的景色,却未曾想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硬生生地打破了他的计划。
江曲镇这场雨已经接连下了一整周了,乌云密布遮天,是怎么也散不开去。虽说这雨点子个头不大,但不停歇落下的细密雨水还是造成了低处的积水,那些防水较差的居民屋多少都被渗进了雨水,脚下草鞋一踩,“嚓”
的一下,像是直接踩进了河里。
林念当然没有忘记一年前的屠村,这脚下踩着水的感觉有一瞬间也将他拉回到了当时的场景,只不过这是独属于他的秘密,就现在而言,他还没打算让第二个人知晓。
因这滂沱雨势连下不停,江曲镇上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冷清和压抑。街坊百姓每天都在抱怨,闲来无事就只能聚集在高处聊些家长里短。平日里不喜参与讨论的镇民自然是觉得听着烦人,但仔细一想,似乎除了这些个无关紧要的小事也没有其他的大事可干了。
天气不好就是最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