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下意识抬手挡住覆压过来的景辞,然后猛地一推,把他推得后退几步。慌乱中有一瞬间对上了景辞的眼睛,眼中的东西太刺眼,太熟悉。
温故沉下脸,眸色在微弱夜光下变得阴沉,终于保持不住脸上的温和:“别靠近我。”
一道脚步声响起的时候,温故压下想立刻离开的念头,目光从眼尾扫过去。
弟子终于来给景辞回话了。
回话的时候是在景辞耳边低声说的,一说完,弟子就退了下去。迎着要走不走的温故,景辞抬起眼,冲他直直地看过去,脸上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嘴角再度似笑非笑。
似乎知道温故在等答案,景辞贴心解答道:“你知道的,我家弟子时有失踪。”
温故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开,没走多远,听见身后传来景辞的声音:“我尽量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尸首。”
这话是说巫苏失踪了。
可其实景辞的话可信度不高。不排除故意这样说,来给他添堵。
但也不排除是实话。
不管是哪一种,巫苏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巫苏消失的时间有点过于凑巧,前一天刚提醒完他不要去湖心台,刚巧在他不听劝去了湖心台发现身上有禁术之后,巫苏晚上就没回寝屋。
哪有这么巧的事?
还是说,巫苏是故意离开的?
如果是故意离开的,那还好说。只要人活着,就早晚会露面。
夜色已经有些深沉,具体什么时辰,温故不知道,他没有那种靠天色判断时辰的本事,走了一路都没见到个人影,就估摸着多半是已经过了就寝时间。
景家过于大,里面又有别院无数,温故对这里并不熟,白天有时还能问问路,一到晚上,就有点找不到方向。平时他一般都绕湖走,绕湖虽然会绕远路,但一直走,就总能走到少主别院,一到那里,他就认识路了。
不过他现在脑子有点乱,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齐齐涌来,搞得他走路也在分神。等回过神来,已经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
朦胧中还闻到一股异常馥郁的花香。
他停下脚步,往四处看了看,他这时正站在一道墙下,花自墙内盛开,无数枝桠攀附向外蔓延,从墙头露出的火红的花朵和这馥郁的花香来看,不难想象里面的花开得有多茂盛。
什么花在冬日还能开得这般绚烂?
借着身高优势,温故抬起手,从墙头捏住一朵花,把它往下扯了扯,细看两眼后又凑上去闻了闻。
远闻是花香,闻着还算舒服,一凑近就呛人得很,几乎要把人给香晕过去。
也不知道是夜深了还是那香气让人不舒服,有点晕晕沉沉的,温故揉着太阳穴沿来时的路继续走,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又一次看到了那片湖。
然后他忽然听见一道微弱的呼喊声。
温故别过头,看向声音来源,下意识喊道:“谁?”
黑暗的角落里,一道人影瞬时闪过,消失在黑暗中。
而那道微弱的呼喊仍在继续,听不真切,温故走近一看,发现草丛里蜷缩着一个人,嘴里喃喃喊着:“救……救命……”
温故俯下身,握住那人肩头,想把他翻过来看看是谁:“你是……”
话还没说完,温故就猛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
光线晦暗,看不太清楚,但借着湖边反过来的光,还是能勉强看到这人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完全不是手了,而是像枯枝一样。
那人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
,声音越来越小,温故有点惊魂未定,正在迟疑间,看到了落在一旁的剑。
通过这把剑,温故一眼就认了出来:“林朝生?”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把这人翻过来,看到他干尸一般的脸的时候,温故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张脸表情扭曲,眼窝深邃无比,笼罩着一片黑暗,几乎已经湮没了曾经的容貌。发黑的枯朽皮肤包裹着骨架,毫无生气,没有半点血色。
但还是能看出点林朝生的影子。
温故俯身将他扶起:“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怀中人颤抖不已,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一双干瘪的眸子冷不丁移向温故,看得温故打了个激灵,然后忽然眼睛向上一翻,浑身失力,不再动了。
温故一惊,连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呼吸很微弱,还没死。
把他带回破落小院后,温故就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景家成分复杂,在不知道是谁把林朝生害成这样的前提下,贸然把事情闹大,就怕适得其反,没救到人反倒把人给害死。
犹豫许久之后,温故关上门,踏上了一条避了好些天的道路。一靠近那座别院,温故就不自觉放缓了步伐,这步子有点难迈。
守在院外的弟子见了他,没有出手阻拦,在这种禁止在外游荡的时间点,他出入这里就像回家一样轻松。
房间的烛火还亮着,忽明忽暗,像被风吹的。温故抬起手,刚想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邀请:“进。”
温故默了下,推门而入:“小少主。”
房间里,景容歪坐在榻上,一如既往的单手撑脸,眼皮微微上挑,温故进来了他也没看他,而是将目光聚焦在跳动的烛火上。
烛光投在他的脸上,笼上一层淡淡的光,瞳色在黯淡的光下看起来有些阴骛。
温故选择性忽视掉了这种怪异的微妙感,直接道:“小少主,帮忙救个人。”
在说出这句话后,景容没转头,表情也没有变,只有那双黑眸缓缓转动,目光从眼尾扫过来:“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