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容缓缓蹲下去,在地上挑挑拣拣半天,最后捡起一小碟子糕点,走到景辞面前,拿起一枚糕点,说道:“张嘴。”
而景辞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停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你怎么可能……”
他明明记得那双腿被他割成了什么样子,也记得景容似乎是断了气的,只是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确定了。
这个人,为什么不仅没死,现在连腿都好了?
压在周身的力量越来越大,景辞浑身痛得抽了起来,也不知道景容又干了什么,景辞像被遏住了下巴,无法控制地张开了嘴。
景容面无表情地将糕点塞进景辞嘴里,没有任何时间间隙,紧接着就塞进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景容安静地看着他,安静像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仿佛这么做的人不是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很平静,也很空洞,像被操控了一样,失控的黑暗几乎要布满眼白。
看他嘴里哪怕撑得再也塞不下,景容也没有停手。
就在景辞受不住那股力量,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面前的景容忽然停下了动作。整个人就像静止了一样,然后毫无预兆的,突然就倒了下去。
景容匍匐在地上,缓缓抬起脸来。
脸上不再是失控的阴冷,眼睛也不似刚才那般可怖瘆人,嘴角微微下撇,眉梢看起来有几分可怜,与刚才那副近乎病态般的狠戾模样大相径庭。
可怜到像个洁白的小白兔,乖巧得不得了。
紧接着,景辞浑身忽然一松,环在周身的力量瞬间散去。尽管这样,但他仍没倒下去,而是就那样站在了墙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正在他疑惑之际,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吱呀”
一声,房门被猛然推开,只见温故仓皇失措地跑进来,护在景容身前,一脸阴狠地看向景辞,沉声道:“你在做什么!”
而在温故的身后,景容缓缓抬起眼,嘴角微微上扬,只一瞬又撇下去,垂眼小声道:“温故,大哥他要杀我……”
还带了哭腔,听上去可怜极了。
然后一点点抓紧温故的衣袍,“我好害怕……”
景辞恍然了一下:……操!
难怪突然之间像变了个人,景辞这下是明白了。他支撑着身体,往前走了两步,“温故,你别听他……”
温故:“滚出去!”
他从没看温故对他露出过这样厌恶的表情,在这一刻,他好像才终于意识到,温故彻底变了,变得再也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故。
以往察觉到的那种微小厌恶,原来不是种错觉。温故很厌恶他。
提起的步子顿在半空中,然后景辞俯身拾起断剑,转身锤了两下胸口,把嘴里的糕点残渣吐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微顿,他回头看去。
视线和景容投来的目光蓦然相交,迎着这道目光,景容眼睛微微上挑,露出个略带侵略的淡笑。
只一瞬,笑意又淡下去,化为了略带痛楚的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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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将他一把抱起,带起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眉头微皱,声音却很温润:“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景容顺势拢上去,环住温故的脖颈,然后将脸埋在肩上,身体伴着些微颤抖。
微妙的亲近让温故侧了侧头,他微愣片刻,转身将景容放在床上,可景容就那么揽着他,又一次,怎么都不撒手。
温故没办法,只能顺势坐在床边,他沉默半晌,抬起手,覆在景容后脑,触摸到柔软的头发,然后轻轻抚了一下。
不怪景容是这反应。
当初在后山把景容捡回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景容身上好几个几乎要命的深长伤口,没死掉已经是一种奇迹了,所以就不能奢求活下来的景容对景辞没有阴影。
他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景容慢慢缓过来。而这些事情,只能靠景容自己,他知道他帮不上忙,于是他又抚摸了一下。
许久之后,怀中的微颤停止,环在脖颈的力道渐渐松了些,他这才得以扯下景容的手。
屋子里一片狼藉,饭菜的味道从隔间传过来,闻着不大舒服,弟子来清理扫洒过好几遍,温故还是不太满意,于是将门窗全都打开通风。
此时已经入冬,每一丝空气都是冷意,景容对寒冷的感知不明显,他穿得有些单薄,没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怎样冰冷的环境里。直到看到温故终于受不了冷风,揉着额头又把窗户关上,景容才后知后觉地缩成一团。
分开了太久,温故都不对他嘘寒问暖了。
他缩在原地好一会,见温故完全没有看他一眼的意思,撇了撇嘴,自己挪到床边去翻衣柜去了。
直到这时,温故才走了过来:“找衣服吗?我帮你。”
温故说话时总是很温和,像带着无止尽的耐心,手上的动作也很自若,他悠然抽出一件带着金色暗纹的白色衣袍,还没抽到一半,就听景容道:“我不穿这件。”
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小脾气。
温故顿了顿,继续把衣袍抽出来,不仅没另外找,还把衣柜给关上了,直接把衣袍放在景容手边,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刚才景辞在的时候,那副乖巧的可怜样,怎么就不能多持续一会。
景容身上那点刺,扎在温故身上就跟扎进棉花里一样,没有任何作用。温故也没看他多久,景容就乖乖把衣袍给披上了。
此情此景下,虽然不合时宜,但温故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你让那些守卫不让我出去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