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临有些怔。
“她对我从不隐瞒,我也很信任她。”
陆彬杨坐在项临桌子对面的转椅上,轻摇慢晃的,语气松散:“今天不说别人,说说你。”
项临看着手中的听诊器,银色的光泽干净冷硬。
陆彬杨说:“这事,没完。你在馨柳背后的小动作我一清二楚。”
项临迎视陆彬杨:“我想你误会了。”
“是吗?”
陆彬杨语气讥诮:“你太入戏了,项副院长,早点儿清醒吧。我这个人不是什么善类——敲掉一个医院的副院长,对于我来说太容易,何况你现在还不是,项主任。
“馨柳被你催眠了,她本能的命令自己相信你,这是逃避、也是自我保护。她把所有的怨气都放大,撒在齐曈身上,你的目的她帮你达到了。我一直忍着不对你下手,是不想让齐曈为你分神,最重要的是因为你是李家的女婿,除去这个身份,你毫无依靠。”
项临的白衣整洁合体,齐整的领口端正的肩袖,陆彬杨觉得他可以做医生这个职业的代言人:理性、冷静,儒雅谦和,甚至闪烁着道德的光芒,如他身后雪白墙壁和红色的锦旗一般。馨柳爱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好自为之,记住,没有下次。”
陆彬杨留下最后一句话,戴上墨镜出了医院。
陆彬杨离去的瞬间,项临被蜂拥进来的病人围满。
成本太高,我拒绝透支。
午休短暂的一小时,齐曈在小花园里散步。已渐深秋,飒飒的风里潜了寒凉,落叶萧瑟,铺天盖地的在风中飘扬,不疾不徐的,像极了冬天的漫雪。她从前喜欢给每个季节挂上情绪的标签,把四季变成她心事的储物盒,后来,生活变得无暇顾盼左右,恍然间抬头,变换的何止是季节和心境,更多的是物是人非。
和项临就在此时不期而遇,貌似偶然,却是一种默契,都知道能在这里相遇,似乎也料到总会有这么一次见面的。
齐曈远远的就停住脚步,依在粗糙的树干上,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眼前人陌生而无情,再见面又有什么可说的?徒增乏味而已,不如不见。
项临很疲惫,衣着外表的整洁无法掩饰精神的萎靡。这几手术特别多,还都是三四个小时的大手术,经常是连台,在手术室吃外卖吃到他反胃。馨柳没了踪影,他很担心,始终觉得脑干深处绷着一根弦般,上手术都开着手机,怕遗落了她的电话和消息。为什么还来见齐曈?他也不知道,似乎是条件反射,不受控制,见到她时才意识到自己是来找她的。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对不起。”
项临对齐曈说这话时远比对陆彬杨时心境憔悴。
齐曈目光亮的让项临不敢正视,语气也很重:“我不接受。你这样很虚伪,不是每件事情都能用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弥补的,你是故意的吧。”
“你对我有误会……”
齐曈摇头,有些怅然,更多的是失望:“不是我误会,是你引导李馨柳误会我,什么我对你旧情难忘,千方百计要嫁进李家当你和她的嫂子,蓄谋破坏家庭安宁。哼,”
齐曈轻蔑的冷笑:“闲着没事儿肥皂剧看多了,自己当编剧了。”
项临无言以对。几年前分手时他和齐曈是戛然而止的爱情,就算彼此因割舍的无奈还有残存的情愫,这一次也算走到尽头了,他彻底失去了齐曈的信任,甚至包括对他的尊重。
“馨柳不见了,那晚在爸妈家,你们走后她也走了,”
项临像在自言自语:“她其实是很单纯的人,想什么说什么,不去考虑后果。”
“你是想让她的手下败将理解她痛下的苦衷?”
齐曈耸耸肩:馨柳倒像个受害者一般赌气消失了,要离婚的人又不是她。
“不要误会,我想她是在后悔。你们,真的会离婚吗?如果不离,馨柳也许能原谅自己。”
项临问得小心翼翼,陆彬杨不像有那个打算。
“那是我的事。”
齐曈答得干脆。
她不愿与项临再有丝毫瓜葛,也不想他知道自己的任何事情。短短几个月前,她还因为父亲的病重在他面前失控流泪,换到今日,肯定不会。原来人的心只会越来越硬。与彬杨的这一段情还是有收获的:认清、摆脱了一个日夜萦绕的影子,从此身轻如燕。
谈话继续不下去了,齐曈走得很利落,项临坐在石凳上,落叶掉落在他的发梢、肩上。
这一段生活仿佛脱轨,错乱扭曲的厉害:齐曈嫁进李家,陆彬杨觊觎家族企业,馨柳变得尖酸刻薄,他和馨柳被赶出来;然后是今天,消失的馨柳,反目的陆彬杨,还有同他彻底划清界限的齐曈。
曾今拥有的一切都对他背过了身,想要离去。最无法承受的,是齐曈对他决裂般的无情,似乎还有轻蔑。她为什么恨他?
是因为离婚吗?她到底是爱陆彬杨的……
齐曈回到药房更衣室,衣柜里放着不用的手册和笔记。不经意的,她看到最下层带锁的精致笔记本,犹豫一下,抽出来,坐下慢慢的翻。往事像这印花的纸,发了黄,历历在目,却与今日再无关联。字迹有时是楷体、有时是狂草:
瑾儿也去上海进修,我借口去看她,约项临一起吃饭。饭后去了他的宿舍。瑾儿真好,中途走掉了……
我和他约好,我们的秘密要藏到结婚那天。嘻嘻,到那天,我要让全医院的人在一刹那间忽然的羡慕我:最帅最有才华的项临医生娶了齐曈!
爸爸昏迷十多天了,睡在那里像赖床的淘气鬼。他喜欢随身带漂亮女儿出镜的恶果就是那些债主全认识我,躲都躲不掉,曾经举杯敬酒的“叔叔”
们说要和我上法庭、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