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agesnote。jpg"
>#pageNote#1一般站立在眼前,也觉得可爱有趣,遂
随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定梁答道:“我出花儿已经好了,是嬢嬢让我也来的。”
他说起话来尚有些期期艾艾不甚清爽,定权这才看见他脸蛋上还留着几点痘疤,似乎人也很清瘦的样子,顺手一把把他捞到膝上,拈了几颗蜜饯给他,笑问道:“跟着你的人呢?你乳母许你吃酒吗?”
定梁摇摇头,道:“不许,乳母说我长大了才能吃酒呢。”
定权笑问:“不吃酒,你走过来做什么?”
定梁正色道:“臣来问问殿下,他们在做什么营生?”
一面用一根小手指点点台上几个边做边唱的伶官。定权哑然笑道:“那人叫目犍连,他的母亲生前为恶,堕入了阿鼻地狱,不得解放……”
忽然想来,定梁定不知何谓地狱,何为果报,遂简明扼要道:“是说孝子的故事。”
定梁也不求甚解,点点头,边看边吃蜜饯,两手都弄得黏黏糊糊,又问道:“殿下,那又是什么?”
定权道:“这是妙通真人求仙成正果的故事。”
定梁问道:“什么叫成正果?”
定权随口答道:“就是长生——万寿无疆。”
定梁似懂非懂,又问:“那么爹爹也是要求仙吗?”
定权笑道:“爹爹是圣主,大概是不信这些幻术的。你怎么不去敬爹爹杯酒?”
定梁垂下头道:“我不去,我害怕。”
定权忽而想起这个幼弟的生母分位卑下,皇帝平素似乎也鲜少将这个幺子
放在心上,摸了摸他的头,在他耳边悄悄道:“不碍事的,哥哥也怕。可哥哥刚才就上去了,还说了好些话呢。”
抽出手帕亲自给他擦干净了手,又放入他的袖中,用自己的酒杯倒了杯酒,撺掇他道:“去罢,去和爹爹说,爹爹万寿无疆。”
定梁便捧了卮酒,摇摇晃晃走上去,对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笑着接酒吃了,又吩咐了陈谨些什么,似是赏赐,才放他下来。定权正担心他走路不稳要摔倒,忽见王慎离位,疑心是皇帝叫自己,忙起身上前,低声叫道:“陛下。”
皇帝笑道:“没什么事情。你舅舅节后便要动身了,你也敬他一杯酒,过了今日,一家人要再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你去叫他过来坐,朕和他就近说说话。”
定权答应了一声,却并不动身,示意王慎前去邀请。皇帝笑了笑,亦不追究。客星犯御座,群臣自然侧目了片刻,便又若无其事地开始欢饮。不知何人眼尖,借着酒力忽然叫道:“下雪了!”
众人转眼看向殿外,果见不知何时天色全暗,已有碎玉琼瑶飘落。初时星星点点,其后却如破絮,如鹅毛,渐渐密了起来。不由众人称赞,皆道是祥瑞征兆。就此便开始联诗作对,无非又将梨花、柳绵、撒盐之类的旧典搬出,互鼓互捧,互贬互损,仍如争吵朝事一般,热闹非凡。
皇帝眼见瑞雪,心中也甚欢喜,懒
得去管他们文人游戏,便命一个老状元充当众人的裁判,自己和顾思林慢慢饮酒谈话。定权在一旁倾听,皆是些毫不紧要的言语,半句不涉边情朝事。如此放眼望去,一殿之上作戏的只管作戏,作诗的只管作诗,各自为政,秋毫无犯,不免也觉得好笑。他今日本来多喝了两杯酒,连日又实在操劳,几番忍不住闭目假寐,叫皇帝看见了,便指着他笑对顾思林道:“太子小时候最喜欢下雪,长大了反而转了性子。”
定权不知话柄几时移到了自己身上,惊醒忙趋前道:“臣知罪。”
皇帝看他片刻,笑了笑,道:“我和你舅舅正说你小时候,有一遭悄悄背着人吃假山石上落的雪,吃得肚子冰凉,破了几天腹。”
皇后在一旁帘后笑着补充道:“这事妾也记得,太子那时候还是华亭郡王呢,病才好便嚷着要吃酪。王妃不许,还哭了小半天,我们都听到了。”
定权脸上一红,也想不起有这么一桩往事,悻悻答道:“是。”
皇帝不再理睬他,和顾思林又说起他腿伤之事,顾思林也询问皇帝近来御体安和与否,皇帝便借机抱怨总是腰酸。二人面色平和,不似君臣,倒似经年挚友。定权忽而疑心自己又睡着了,闭目再睁开,如是二三次,见胜地如常,盛筵依旧,明媚繁华到了极致,甚至还看到了正坐在角落东张西望的定梁,这才知道并非梦
中。
待一干文人的诗句作无可作,难分高下,定权与顾思林早已各自归座。天色全黑,宴上歌吹也将收尾,定权方舒了口气,忽见陈谨进殿,附在皇帝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话,皇帝便陡然变了脸色。他眼见二人对答了数句,心知有事,却摸不出半点头绪,忙转回头去看顾思林,只见他正与旁人说话,仿佛并未在意。
皇帝挥手令陈谨退下,眨了眨眼睛,只觉面前一片刺目白光。想来还是燕饮无度,以致中酒的缘故。用手指压了压鼻侧的四白,头脑中随即轰鸣阵阵,周遭正在演奏的声乐,亦如几方人正在争吵殴斗一般。抬眼看了看太子,见他也正举目仰视自己,他的五官周围笼罩着一层淡淡清光。他目光模糊,却依然知道,太子这一回并没有刻意避开自己的目光。父子这般长久对望,是从来未有之事,皇帝难免心生诧异。人言天下至亲莫如父子,可是面前的这个儿子,此刻心内在想些什么,自己却半点也猜测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疲惫如大潮涌起,吞噬了皇帝仅剩的清醒思维。他垂下眼帘,朝定权招了招手。定权愣了半日,直待王慎在一旁悄悄推了自己一把,方如梦初醒,缓步走到皇帝身旁,试探地叫道:“陛下——父亲?”
皇帝只觉这声音从极远处传来,无比陌生,问道:“皇太子?”
定权答道:“是臣。”
皇帝这才点了
点头,道:“朕有些病酒,想先回去歇歇。”
定权忖度了片刻回答道:“天色也晚了,这出戏也快收场了。陛下如不适,待到曲终,臣吩咐停止飨宴,亲自服侍陛下还宫可好?”
皇帝微微一笑道:“不必了,这出戏正唱到最热闹的时候,何必我一人向隅,使得满座不欢?就说我去更衣罢,你且劳神替我看看就是了。”
定权虽不解皇帝用意,只知大为不妥,方想再进言,已听皇帝向皇后招手道:“卿卿,你扶我进去罢。”
话既出口,皇后和太子的面色同时一滞,良久方闻皇后笑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