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以前一直离群索居,有同事什么的邀请她出席婚礼,她都以鲜花过敏为由拒绝。此刻进了大厅,只见前方用鲜花和纱幔编织成如梦如幻的舞台,灯光在舞台上变幻,而一个宽屏电视上来回播放新郎、新娘的浪漫镜头。安迪虽然因公出席过不少酒会、宴席,可这样的婚礼还是第一次参加。包奕凡忙着与熟人打招呼,交际花一样,她闲着无事睁大眼睛好
奇地四处张望。只有包奕凡提醒她,介绍朋友给她的时候,她才会回过神来,三心二意地做一下包奕凡的女朋友。即使赵医生发来专业书目录,都无法让她收回好奇的目光。包奕凡在本地大小算是个名人,大家都在看他第一次带出来的女朋友,见此,都心领神会地想到,又是个攀上豪门的美丽灰姑娘。
反而是包奕凡感觉到了:“安迪,都在看你,评估你。”
“爱谁谁。校花在哪儿?”
“喏,边上那桌,穿深紫旗袍的。”
“呀,校花进来已经有十几分钟了,你都没去打招呼。”
“谁说……”
“嘿嘿。”
安迪悄悄给包奕凡一个鬼脸,将心事放下。包奕凡这个人,只要他想见的,披荆斩棘都要冲过去。她又不是没领教过。因此,校花早已成为历史了吧。只是,她看着周围一个个打扮精美的姑娘,有不少与包奕凡熟悉,她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
一会儿,音乐转换,司仪上台,婚礼正式开始。最初,安迪不过像看戏一样,看舞台上新郎、新娘的表演。可等新郎发表爱的宣言,声情并茂地说起两个人的恋爱史,发誓永远爱新娘的时候,新郎自己情不自禁地哭了,新娘也哭了。新郎哽咽着道:“全场亲朋好友共同见证,今天,我们……”
安迪不禁扭头看向包奕凡,见他正认真地见证台上一个男人成为一个女人的夫,一个女人成为一个
男人的妻,她原以为恶俗不过的走过场似的婚礼,竟变得如此神圣。这一刻,安迪自惭形秽。她没有资格站在台上,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地宣布成为爱人的妻子。她从一开始就隐瞒,就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与包奕凡交往,只是想不到越陷越深,竟至离不开他,竟至成了孩儿他妈。
台上有温柔的歌唱起:“我一定会爱你到地老,到天荒,我一定会陪你到海角,到天涯……”
她心中难过得落下眼泪。她没有机会,她天生没有机会站在台上,请众人见证她的幸福。撕开她以美貌、以才识装点的表皮,她是颗随时可能被触发的地雷,只适合生活在阴暗和恐惧之中。她给不了爱人幸福。从未见识到这神圣一刻倒也罢了,现在只有心如针刺,还得擦干眼泪,掩饰伤感,面对包奕凡探询的目光。
包奕凡好笑地道:“我那朋友,还真想不到他能说出这么情真意切的话来,我都快被感动哭了。你受他蒙蔽啦,改天让你看看嬉皮笑脸的真人。怎么,很感动?两三个月后,站在上面的就是我们。”
安迪愣愣地问了句:“我行吗?”
包奕凡第一次见安迪脸上非常臭屁的自信消失,不禁大笑:“舍你其谁?”
安迪茫然。她再次看向舞台,无法不想象,如果她退出,而总有一天,包奕凡会和其他女子站在那台上,幸福地大笑,幸福地哭泣,就像如今
台上的新人。
她要不要退出?是主动退出,还是真相败露之后退出?如何退出?她压根儿就不去想。她可以继续。但毫无疑问的是,何时退出,是有答案的,那就是在孩子出生之前。
谢警察遇见关雎尔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那位同屋的好点儿了没?”
关雎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以不提吗?提心吊胆了一整天,饭都还没吃,我请你在门口快餐店吃个便餐可以吗?”
“我请你,我也还没吃。你那同屋爱钻牛角尖,这种人我们偶尔会遇到,想不开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幸亏你盯了她一白天,一天过去,应该心情可以平静一点。”
“哎哟……”
关雎尔走不动了,“会走绝路?”
“有这先例。也是个失恋女孩,我巡夜,发现她跳江,把她扭下栏杆,用了我们两个青壮年警察的力气,我还被咬了一口。劝了一晚上,一直僵着,等睡醒后,态度全变了,变成差点儿跪下向我们道谢。人就有那么一阵子,忽然钻了牛角尖。”
关雎尔低下头去,想了会儿:“我不能走了。我室友刚又发现新线索,她前男友提到结婚,她又开始……唉,对不起。”
“没关系,是我嘴欠。要不要我陪你一起上去,跟她谈谈?你一个人可能对付不了钻牛角尖的人。”
关雎尔嘟着嘴摇头:“我们室友三人,另一个大姐放弃重要工作也在陪她。不好意思,让你
多绕了一圈来这儿。我请你吃快餐,回头音乐会我不能去了。”
“走,吃饭去。这是我的警民联系卡,可能过阵子就不能用了。我在基层锻炼结束要回刑大,你先拿着。如果你室友情绪不稳定加重,不用管我还在不在听音乐会,尽管打电话给我。”
“谢谢。”
关雎尔收了联系卡,一眼就看清上面的名字,谢滨。她也拿出自己的名片,本来休息天她不带名片,可这回名片下意识地藏在包包的角落。
“呵呵,中间这个字,幸好,幸好,还能认识。”
关雎尔听着,憋住了不让一句话冲出口,但谢滨自己说了出来:“小时候写小情书时用过啦,哈哈。铭记在心,想不到再见,缘分。”
关雎尔的脸唰地红了。幸好天已暗,别人看不出来。
“正要请教呢,我听国外的重金属比较多,国内的却一个不知,给我扫盲好不好?”
“咳,真可惜,今天国内玩黑金属的重要人物几乎一网打尽,本来可以现场看图识字。不过,一看你就是个从不泡吧的,我们……从万晓利说起?”
谢滨显然很熟悉那些国内乐队,一说起有些人的绝活儿,简直眉飞色舞,恨不得端起桌上的餐盘当电吉他,也凌空耍酷一把。关雎尔从小是个好孩子,这些事儿几乎闻所未闻。幸好,她学小提琴,还能听得个七七八八。光是听谢滨讲,关雎尔已经向往不已,那仿佛是个不
一样的坦荡自我的世界。最关键的是,如果探索那个新世界,她可以找谢滨,这个可靠的警察。可时间不等人,音乐会开场尤其不等人,2202室的僵局也不等人,两人只能匆匆吃完一顿快餐,匆匆分手。
看到关雎尔没多久就出现在2202室门口,正抱着默默流泪的邱莹莹的樊胜美一愣。关雎尔将打包的快餐放在料理台上:“樊姐,吃点儿。小邱,不管发生什么,饭不能不吃。我给你打包了排骨。樊姐,你的只有凉皮,知道你晚上不多吃。”
“你不是……”
“不去了,以后有机会。樊姐,你走吧,你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儿的,我今晚不会走开。”
樊胜美看看关雎尔,谁都看得出关雎尔眼中的情绪。但她没说什么,低头轻声劝诱邱莹莹吃晚饭。关雎尔欲言又止,抱臂站在一边儿看着。过会儿,邱莹莹终于支起身子,关雎尔立马将饭盒递过去,打开,让热气腾腾的红烧排骨亮相在邱莹莹眼前。邱莹莹一整天没吃饭了,她不信邱莹莹就不受诱惑。果然,邱莹莹拿起了一次性筷子。
樊胜美叹声气,拿纸巾擦干邱莹莹脸上的各种液体,起身走过关雎尔身边,轻轻拍拍关雎尔的肩:“这儿交给你了,谢谢。”
关雎尔点点头,默默看樊胜美换件衣服,匆匆出门。其间邱莹莹连声叫了几次樊姐,樊胜美只能当作没听见,关
雎尔也当作没听见。等樊胜美一走,关雎尔默默凝视嘴里鼓鼓囊囊地含着一口饭的邱莹莹。邱莹莹见樊胜美义无反顾地离开,发了会儿愣,转而对关雎尔道:“小关,我完了。”
“嗯,我看你也快完蛋了。春节后你只顾着发呆,不再出去跑生意,很快,就凭你那点儿上班的死工资,没有提成,物业费就快付不起了,下季度的房租也快付不起了。若不又厚着脸皮向你爸爸伸手,你还得节衣缩食。我们只是赤手空拳在海市打拼的小白领,靠天天辛苦做事才有衣食住行,爱情这种东西你奢侈不起。放下吧,好好想想,你该干活儿了。”
“你说的道理我也懂,可我现在哪有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