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吃蛋机会可不能错过,于是,重新生火起灶,一股脑儿,巴娃又敲了四颗可爱的鸡蛋,与爷爷又痛痛快快地各吃了两个,糖袋子也折了大半。这是巴娃有生以来,鸡蛋吃得最过瘾的一次。
看着少了一半鸡蛋的小抽屉,巴娃有点愣神,心底里是有点放纵之后的懊悔和忐忑的。但是吃饱喝足之后的快乐心情很快平复了不能去吃席凑热闹的沮丧,同时激了巴娃极高的创作热情。
她看着那一枚枚鸡蛋,再跑到家里唯一一面粗劣的镜子跟前,来回打量,觉得鸡蛋的形状跟自己的脸蛋形状颇为相似。于是,一个疯狂的想法产生,一个作死的举动出现。她拿出自己最珍爱的12色水彩笔,在鸡窝旁边一字儿摆开,极其小心地为每一枚鸡蛋画上了眼睛鼻子嘴巴,以及五颜六色的头。看着抽屉里可可爱爱的鸡蛋脸,巴娃开始庆幸刚刚多吃了几个,不然每一个鸡蛋娃娃该多么拥挤呀,那样会很不舒服的。它们有的笑,有的严肃,有的龇牙咧嘴,巴娃为它们每一个都取了名字,为它们安排了身份,为它们排演了一部大剧,在这个村里锣鼓喧天他人嚎啕哭丧的日子,巴娃度过了安安静静快快活活的一天。
妈妈迷信,相信人死后有魂灵,因此从不许自家小孩在白事时跑去凑热闹,以防小孩火焰低被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从而害病。所以,巴娃第一次见到往生的人竟是二十多年以后,在自己爷爷的葬礼上。这从某种程度上,妈妈很好地保护了巴娃巴头巴脑啥也不懂的纯粹与真诚。
外面的人哭一阵,唱一阵,锣鼓敲一阵,循环往复,也不知道来回多少遍,太阳下山了,门前有大人相继回家,不多久,爸爸扛着绑着绳子的木头扁担耷拉着肩膀回来了,妈妈仿佛红光满面地携着弟弟回来了。家乡一直土葬,那年轻人离世,棺材板不会轻,爸爸出了不少力;红事不请不去,白事不请自来,三个女人一台戏,各家妇女都去帮忙,真真是一堂大戏,妈妈陪着流了不少泪,也说了不少话。
待到傍晚凉风一吹,多少的热闹带来的面红耳热也清醒了大半。回到家里时,妈妈忘记了伤感,轻松地询问:“女中午在家里搞了什么吃的?”
“打了鸡蛋吃的。”
巴娃认真回复。
“嗯,好。”
妈妈喂鸡喂鸭,开始傍晚的拾掇家务。
某一个瞬间,巴娃家大门朝西,当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隐入夜色里,妈妈大吼一声:“巴女,我抽屉里的鸡蛋呢?”
“什么?”
巴娃通过妈妈的声音可以判断出事情的严重程度,“鸡蛋我吃了。”
“你吃了几个?”
妈妈严肃地询问。
“嗯,八个。”
巴娃认真回复。
“你一个人吃了八个鸡蛋?”
那提高八度的声音,透出满满的不自信,“你一个人吃了八个鸡蛋?!”
巴娃站在妈妈面前,不点头,也不摇头。她心里清楚,都说自己吃了,顶多说自己蠢。要说跟爷爷一起吃的,不仅爷爷会被骂,自己还会被骂得更狠。沉默是金。
妈妈数落了几句,终于为自己临走时的豪言壮语开始懊悔。爸爸走到堂屋时,她再次数落起这件事情,并把抽屉打开给爸爸瞧。最悲情的时刻到来,此刻爸爸打开了堂屋的灯,15瓦的灯光很暗,但足以照亮不再洁白如玉的鸡蛋。“天啊!”
又是一声惨叫,“来女,你来看哦,我家鸡蛋怎么了?”
所有的鸡蛋都被画了大花脸。
巴娃为自己的创作欣喜不已,但不期待得到任何表扬和鼓励,但求只是被骂骂而已。其实,她知道家里的鸡蛋是做什么用的,可是她还是做了这件让妈妈崩溃的事情。爸爸沉默不语。
美好的一天终究是在抱怨、责骂和数落中结束,但巴娃依然记得这是美好的一天,巴娃还记得那些可可爱爱的鸡蛋全部被小李子的妈妈拿了回去,妈妈用彩蛋跟别人换了白蛋,再用白蛋卖了钱,换了洗衣粉和盐,那些彩蛋最终全部落进了小李子兄弟的肚子里,这是它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