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子泡吃了一袋炒米。
在爸爸粗咧咧地照料下,妈妈靠着红糖水泡炒米,泡满了乳房,也泡满了巴娃小小的肚皮和脸蛋儿。
记忆无言,巴娃曾经也是度过了一段独生女的快乐时光。
那一年秋天,阳光灿烂,家里七亩稻谷终于在爸爸蜗牛一般的度下搬运进了家门。田野上留下一棵一棵谷茬,它们排列整齐,抖擞在秋风中,自证曾经谷穗沉甸甸的辉煌。随着第一阵寒霜降落,它们顶着簇簇白霜,身子开始变软,根腐烂在泥土里。这时候,巴娃爸爸就牵着耕牛扛着犁耙提醒它们“化作春泥更护花”
了。
那一年冬天,妈妈2o岁,爸爸24岁。两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捧着一个嫩嘟嘟的女娃娃。爸爸用他扶犁的粗手扶住软乎乎的巴娃,妈妈手忙脚乱地兑温水,二人宽衣解带,衣服脱好了,生怕烫着娃娃的洗澡水又凉了。
巴娃的“巴”
也就在这个时候被父母看见,全身冻得通红,小手紧紧握拳,小脚拼尽全力抠紧,但硬是没有哭过一嗓子。在寒冬腊月冰冷的空气里,给巴娃洗澡,能忙出夫妻二人满头大汗,但却是二人冬日里最开心最齐心的时光。
爸爸一边洗一边喜欢地呼喊着:“这巴头巴脑的女,嘿嘿!”
“巴头巴脑像谁?”
妈妈打趣。
“像我,像我,我女儿当然像我。”
爸爸骄傲地说。
巴娃不记得了,这被双双目光注视的时光。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门外村里的孩童唱着母亲教给的歌谣。
“九九”
唱完,巴娃能乐呵呵地翻身了。每天趴在床上,像一只小船两头翘啊翘,圆圆的小肚皮就是那鼓鼓的小船肚。
等到水田里的稻谷再次抽穗,巴娃爸越成熟,和一拨老道的庄稼汉讨论着今年的庄稼长势。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时,小巴娃能循着蛙鸣往门前谷场外的水稻田爬去了。虽然每一次都到达不了她心中青蛙欢唱的远方,就被妈妈一把捞回来,但是她向往的地方在召唤她一如既往。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当丰收的号角吹响,巴娃跟着爸妈在田野里跌跌撞撞时,那一排排一列列镰刀留下来的谷茬就是巴娃永远翻不过去的高山和绊脚石。有时候一屁股跌坐下来,正好坐在了一簇谷茬上,戳着了屁股疼得哇哇叫。为了不影响劳动,从那时起,妈妈开始给巴娃穿整档裤了。至此田野成了巴娃勇敢撒欢的舞台,以及一生珍贵的记忆。
深深浅浅的水坑里,磕磕绊绊的奔跑下,巴娃幼小的腿脚在飞强健。
一天,打谷机正“呜呜”
地响着,里面的转轮飞地转着。爸妈为了省力气,轮流上机给稻谷脱粒,偶尔不巧两人抱着稻捆一同上了机子,一起踩踏,那“呜呜”
声就格外响亮、格外震撼、格外好听,巴娃就跑得格外兴奋、格外欢脱、格外快活。
“噗呲——”
重重的一跤,巴娃擦出去老远。巴巴的她,许是受了一惊,趴在地上,不哭也不动,就这样静静地趴着。听到声响,妈妈放下稻谷,跑过来查看,拎起小胖墩儿,往田里一立。
爸爸一瞅,顿时乐了,“这满肚子的泥巴,小脸还是干净的!”
“大头大头,落雨不愁,人有雨伞,我有大头。”
妈妈也笑了,还即兴作“诗”
,“我女我女,摔跤不愁,别人磕头,我们肚皮有肉。”
“哈哈哈,我家巴女,跌跤都磕不到鼻子呀!”
爸爸一边笑着(那是娃娃养得胖乎,作为父母心满意足地笑),一边抱起一把稻谷重返打谷机旁。
好不容易歇了一会儿的机子,又重新“呜呜”
地激动地叹息起来。
巴娃是家里没有老人帮带,不得不风里雨里跟随父母劳动的娃娃;巴娃是稻谷中泥巴田里,自由自在给父母带来欢乐的开心果。她的那一些傻乎乎的举动,是父母擦拭滑过眼角的汗水时折射的光芒;她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唤,是父母辛苦踩踏打谷机时最甜美的背景歌声。
这些混着稻谷香的泥巴味儿,吹过田野的风,九月里热烈的骄阳……都像种子一样播撒进巴娃小小的潜意识里。与其一生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