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红缨向来都是护犊子的性子,无论她自己怎么对孟芳起,都由不得别人这么作贱她,一跺脚大声说:“什么离婚!妈你可别傻,又不是你求着要结婚,是他家自己找来的,这对你才不公平。”
说完又瞪孟继平:“这么大的小伙子,人家上门了,你也不知道看着点儿。”
此刻夏红缨站在那儿,成了孟芳起最忠诚的拥趸。孟继平怔怔看着她,她身子微微往前倾,因为带着一丝愤怒,眼睛睁得大大的,浑身洋溢着青春和美好,他突然有些理解经常故意在嘉园四舍楼下徘徊的毛俊。
然而头上一记疼痛很快使他回过神来,夏红缨敲了敲他的头:“你发什么呆,可别读书读傻了,咱家还指望着你考大学呢。”
“我就不考了,我准备去找个工作补贴家用,咱回来那一年妈不也可以继续读书……”
可为了养她和孟继平,孟芳起愣是没提过这事。夏红缨低头看了眼到胸前的辫子,“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头发剪短。”
“你要真想好的话,那我随你。”
孟芳起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回她。
“想好了,就算不念大学也照样能读书。”
夏红缨笑出声来,“对了妈,咱家挖耳勺你放哪里去了,我耳朵痒了好几天。”
-
下午孟芳起骑着她的二六大杠自行车去计庭尧家里,干休一所离她家并不远,那边当年建设的时候孟芳起还去看过热闹。孟芳起力气大得很,车前头大杠载着夏红缨,孟继平坐在后面她也骑得飞快。
路过清河时,孟芳起心有余悸瞧了瞧夏红缨,见她头看着路的另一边才略松口气。
干休一所的警卫员不认识孟芳起他们几个,不让他们进去,这里面住着好几位退休的老首长,弄得他们是图谋不轨,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对付的反派分子。夏红缨炮仗脾气一点就炸,险些跟人吵起来,还好计庭尧知道他们要来,提早出门守着才免去纠纷。
夏红缨觉得计庭尧装腔作势,要真有心早跑到家里去接人,哪里会弄这一出。她对计庭尧成见很大,这种成见在碰到计振薇后愈发不可收拾。
计振薇很不喜欢孟芳起,她听曹素娟同事说曹素娟请了病假好几天没去上班,那姑娘漂亮明艳,和她十分投缘。她嫌孟芳起没念过大学,年纪大,家里还有两个拖油瓶压根配不上自己弟弟。指不定这些个流言就是孟芳起弄出来,好名正言顺赖着他。
相较计振薇明晃晃的嫌弃,计家其他人倒还好,不只是待孟芳起,对跟着她来的孟继平和夏红缨都十分客气。孟继平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看过计庭尧,没等他回想起来,孟芳起已招呼着他们喊人。
孟芳起来时嘱咐过夏红缨,唤计庭尧“叔叔”
就行,夏红缨挑衅地看了眼丝毫不掩饰自己厌恶情绪的计振薇,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声音洪亮喊了声:“爸!”
屋内一下安静了,众人齐刷刷看向夏红缨,计庭尧给他们递橘子的手僵硬在半空,他往孟芳起的方向瞄了眼,不确定她是否故意让夏红缨这样说。不过让人难堪到底不是他的性情,他低着头轻“嗯”
了一声。
计庭尧对这段婚姻没抱有任何期待,即便领证前早知道孟芳起有一个已经二十岁的养女,他也没有怎么在意过。他毕竟才二十六岁,让夏红缨喊得不知所措也是正常。
奇怪的新婚之夜“
“大姑娘家的,会不会说话,没点家教。”
计振薇看着她冷笑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张嘴就喊爸。”
夏红缨哪里受得了这个窝囊气,当时就抬头望过去,身前辫子轻轻摆动,让她恼怒地甩至身后,牙尖嘴利反驳计振薇:“大姑妈,您就说说,我爸他跟我妈是不是领了证的正经夫妻,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没家教。”
“夏红缨,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呢。”
孟芳起脸色微沉,严肃地喊了声她的名字,“快给你大姑道歉。”
她这样毫不留情斥责夏红缨,计庭尧虽觉得尴尬,但还是免不了出声息事宁人:“没事,喊什么都一样,应该的。”
那边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计父终于发话:“振薇这话说得不对,长辈就是长辈,庭尧就算年纪不大也该担得这声爸……当然,小姑娘也有错,不该这么顶撞你大姑,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哎,还是咱爸说得对,咱这以后就是一家子,可不稀罕计较这个。”
大嫂朱淑蓉端着碗筷走出来,摆着饭桌笑说道。
幸而两人脾气火爆,但都有顾忌的人,这才没有当场掐起来,夏红缨背后跟孟继平嘀咕两句也没再开口。
晚上在计家吃完饭,孟芳起要跟计庭尧去医院宿舍,两人新房就布置在那儿,孟继平和夏红缨先回家去。孟芳起不放心这两个小的,又怕孟继平骑车不稳,左一句叮嘱,右一句嘱咐,好半天才将他们送走。
那边计母担心计庭尧两人阳奉阴违,看了眼朱淑蓉,朱淑蓉瞬间会意过来说:“庭尧你们先走,一会儿我跟你们大哥也过去一趟,想问你借几本书。”
孟芳起从门外进来,恰好听到朱淑蓉的话,不过她只笑笑什么都没有说。
晚上计庭尧骑着自行车载孟芳起去医院宿舍,途中有段还是刚铺设的石子路,骑起来颠簸又不稳。这段路没有安装路灯,计庭尧倒是学人赶时髦在车子前面装了个磨电灯,不过这个灯需要靠轮胎摩擦发电,速度稍慢下来灯就几乎成了摆设。
光线不明,路又难走。孟芳起原先还能紧拽着车架子,车轮往前咕噜被石子硌到,她差点儿从车上摔下来,便完全顾不得,直接搂住了计庭尧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