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字。
谢小卷一时分不清是梦是幻,清冷的河风扑面而来,远处西洋教堂上的洋钟叮叮当当地响着。映着万千灯火,谢小卷一个激灵,这是凌汉,她回来了。
余言转过身,明明还是那个穿着西装比甲的高门阔少,却又有什么东西分明不一样了。他伸出手,向谢小卷迈了一步:“阿……溯洄。”
谢小卷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由得蹲下了身子抱住脑袋。余言终于耐不住,拉住她的胳膊:“你在困惑什么?你看的不是幻觉不是梦境!那是两千年前的古蜀,是前世的你我!你是我的妻子!”
谢小卷猛然睁大眼睛:“我是……溯洄?”
“离魂溯追,能溯
前世,你方才不是看得清清楚楚……”
余言的声音变得急切,猛地探臂抱住她的身体,“你我前世离散,我念了你千年、寻了你千年,你不能不信!你是我的!”
世上怎会有如此离奇的事情发生?面前人到底是转世归来的恋人,还是借尸还魂的鬼灵?此时此刻抱住自己的身体这么陌生,感觉是陌生的,呼吸是陌生的,谢小卷下意识地挣扎,却只让余言抱得更紧。“我本不愿这样告诉你,但我一不留神,你就消失了。我多害怕下次见面又是一个千年。”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着我,你的眼里只应该有我一个人,你的心里也只应该有我一个人。”
再一次体察到男人和女人力量的悬殊,无论如何,那段恐怖的记忆已经在心底留下了伤痕。谢小卷情不自禁地害怕起来,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暗夜,任何的抵抗都像是湮没在海潮里的一颗沙砾,连涟漪都惊不起来一星半点。
“小姐,需要帮忙吗?”
黑夜里突然亮起一支手电,是旁边酒店的侍应生。他听见动静走来,一时无法判断是爱侣还是遇险的女子,于是出言试探。余言的手臂一僵,谢小卷终于将他一把推开。这个明显是拒绝的动作给了侍应生信号,他迅速扑上去用手电筒砸向余言的下颌。余言迅速闪开,反手将侍应生压在了身下,一掌如有雷霆之力劈下,竟然是要取人性命的杀
招。
“住手!”
谢小卷下意识喊道。余言双眼通红,手掌堪堪停在侍应生脖颈上方三寸的位置,像是刚刚被谢小卷的一声暴喝唤回了现实。
这是两千年后的凌汉,而并非当年的古蜀。
谢小卷冲过去推开余言,将侍应生拉起:“对不起,我们方才有些争执,让您误会了。但是谢谢您,真的谢谢。”
她的话舒缓了余言脸上的表情,倒是侍应生没有意识到刚才的生命之危,嘟嘟囔囔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土:“大晚上吵架干吗不在家里?”
说着手电筒的光柱一晃,看清了余言的脸,表情登时变了,“是余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看您刚才对这位小姐那么凶……呸呸呸,什么凶,打是亲骂是爱的。您身手真好……”
谢小卷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余言却神色微变,似乎才意识到刚才的举止欠妥。他迈前一步,想要伸手抚平谢小卷被弄乱的发丝,谢小卷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收回了手:“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他这样的表情让谢小卷忽然想到两千年前的古蜀溪边,溯洄眼中高冠华服却郁郁不乐的夫君。她情不自禁地心软了:“余言,或许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我还需要时间。”
余言的嘴角微微上扬,收回了手指:“好,虽然我已经等了两千年,也可以再等下去,但我还想恳求你,别让我等太久。”
两人的对话让旁
边的侍应生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却不敢问。谢小卷不自然地轻咳两声:“我可以自己回迎宾馆,你不用送我了。”
她顿了顿:“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谁……谁是杜宇?”
四
谢小卷躺在房间宽大的床上,脑子里思绪纷繁。
她不知道刚才那个名字是怎么蹿到自己嘴边的,但余言当时的脸色突然变了,她只能不自然地解释说是离魂溯追之时听人提过。余言捏着谢小卷的肩膀:“我永远不想再在你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杜宇就是侵害溯洄,害他们夫妻相隔千年的暴徒,就是那封礼台上高冠华服戴着面具的帝君。
杜宇……
杜宇曾为蜀帝王,化禽飞去旧城荒。
年年来叫桃花月,似向春风诉国亡。
小时候背过的诗忽然涌入脑海,谢小卷一凛,杜宇……望帝?幼时读蜀志,望帝杜宇,知农时、晓水利、后……后通于相妻,惭而亡去,其魂化为鹃鸟。
这,竟然确有其事!
窗边忽然有人翻进来的声音,谢小卷一惊坐起,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身前。她一边下意识想要尖叫,一边伸手想要去扭亮台灯,却被人欺上身来制住了。他的声音压得低沉:“是我,阿宇。”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看见他了,中间还掺杂了那么莫名其妙的经历。谢小卷恼怒起来,伸手去推他,却不想他软绵绵地顺着她的手倒下去,自己
手掌所触及的胸膛,炭火一样地灼热。
他倒在床上,脖颈上一层细密的冷汗,连清冷眉目都蹙成一团。谢小卷低唤一声,连忙将他裹在被子里:“我去叫医生。”
谢小卷站起来的瞬间手腕却被扣住了,连忙凑近轻声询问,声音透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是不是哪里痛?”
“别,别叫医生,就这样,一会儿就好。”
他的声音极轻极低,清冷眉目却因为谢小卷的凑近染上了几分缱绻之意,修长手指轻轻抚上谢小卷的侧脸,“对不起,让你一路来跟我吃了那么多苦。对不起,一直待你那样不好……”
谢小卷被他语气里的心酸之意惹得眼窝一红:“你瞎说什么呀,你是对不起我,动不动就消失,老是神秘兮兮的。可除却这个,你也没什么不好……你也待我一直挺好的。”
他轻轻摇头:“我待你不好,在清平时没有认出你,在游轮上没有护好你,在隋安我还丢下了你。”
他眼睫微颤,“可等我想起来了,你却又忘了我,这其实也好,阿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