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不再有出塞之歌。
士人当道,皇权尽失。晋武帝时之盛世,如筑砂塔,虽太康年间经济昌盛,社会安稳,一度掩政治危机之蔓延。然士人奢靡颓废,无病呻吟,危机已经悄然揭幕。
“让天下人苦难的天命,也应该遵从吗?”
刘备指着苍天,向着李泌问道。
李泌不语,紧紧握住自己手中拂尘。
“孔明死后数百载,先贤王道的学问已无人问津。贵人的庄园和府邸极尽奢华。酒肆之间,是石崇斗富的故事,是赞扬潘郎美貌之歌。”
刘备向前一步,逼问李泌道:“歌舞升平,文士雅聚接连不断。非但让士人迷醉,连百姓都效仿着,但为何丢了半壁江山?!”
李泌低头不言。
“若说孔明是逆天命,说孔明只能紧握当下,改变不了什么。但那魏晋显贵连当下都改变不了,已迷失于虚妄的过去与现在里。”
刘备用手摸着石碑,怒极反笑道:“义气高尚荡然无存,士人论道不论实事,唯求自娱心身之法,整天讨论酒色华服之事,这是就是名士风度?”
“君却是有点极端了。”
李泌苦笑道。
“我心中有怨!我听闻三国之后,那魏晋多有名士,常宽袍大袖,饮酒长啸,称这是越名教而任自然,可是如此?”
“确是如此。”
李泌点了点头,又道:“其视自由逍遥为至宝,惟欲满足,方觉真实。”
“放屁!人莫不自为也,若任自然则人人自为,天下解体!”
刘备怒骂道。
“治国需有法,的确是这个道理。”
“我只觉得这些人甚为荒唐,国家,民族,忠君,尽孝,在其口中似都成为敬而远之的事物。”
刘备叹息道:“此风流虽美,然无益于天下。”
李泌默然。
刘备继续摸着石碑,悲伤而道:“我想孔明自幼学的,应该是韩非之酷烈,高祖之旷达,张良之狡诈,萧何之温厚,韩信之奇诡,吴起之雄心……他与我定是一样的。”
他一直觉得,如果他一开始就遇到孔明,那天下足定。
但天命的幽默,也莫过于此。
孔明与他或许都是属于那种责任感过剩的少数人,或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帝国的复兴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是秦汉时代的力量与美感仍然在帝国的迟暮之年俘获了他们的心,他们试图重建帝国的秩序。
华夏一定要是帝国,决不能是两晋。
在重建秩序之路上,所爱之人常带来离别之痛、死亡之哀。然他们仍奋力前行,奔向无望之终点,或许他们的坟墓也在终点——殁于乱世,只求太平。
遗言往往比誓词更加容易永恒。
在他看来,出师表,就是孔明的遗言。
建兴六年春,大军出蜀伐北,陇右大捷,姜维归心,孔明斩马谡,挥泪而退。
大道日丧,若为雄才。
同年冬十月,魏军攻吴,关中空虚。孔明出兵攻陈仓,粮草不济,有张郃西援,于陈仓相距,后互退。
适苦欲死,招憩不来。
建兴七年春,汉再攻武都、阴平,占二郡,郭淮退兵不敢与之战,长安惊。
壮士拂剑,浩然弥哀。
建兴八年七月,魏大军来犯欲收故土,两军苦战,魏延于阳溪大破魏军,天下震动。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
建兴九年,汉军出蜀,司马仲达屯兵于长安,凭险坚守,拒不出战,张郃与诸将讥笑其:“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
张郃出战于岐山,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