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姹看见了另一个骑在马上的人,远远地在河畔等着。也是不起眼的短衣打扮,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瘦削的腰身,纤细的脖颈高傲地扬起。她的女扮男装太拙劣了,脚上还穿着缀了明珠的丝履——这样的鞋子,赶半天的路,就要走烂了。
阿姹盯紧了那张秀美的侧脸。
阿依莫没有死……她想起了阿普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鬼鬼祟祟,”
对于木呷的胡说八道,皇甫佶没有发怒,把刀自木呷脖子上收了回来,下颌略微一抬,示意侍卫们把木呷绑起来,“送他到南溪郡守的行辕去。”
马上的阿依莫早等得不耐烦了。并不打算插手南溪郡的事,皇甫佶刚一转身,看见阿依莫身体一晃,被拽住衣领摔到地上。阿依莫惊叫一声,满脸怒容地抬头,威严的呵斥脱口而出,“你大胆!”
皇甫佶的脚步倏地定住了。和木呷在一起的是皇甫南,他的惊愕只是一瞬间,随即又平静下来——对这一幕,他似乎早有预料。“放开她。”
阿依莫没有敢动,背后的身体柔韧苗条,是个乌爨女人,但她手里有刀。
皇甫佶往前一步,“放开她,”
他的语气里有了点威逼的意思,“你知道她的身份。”
阿姹的眼里也冷冷的,自从剑川一别,她就不再叫他阿兄,“皇甫佶,你先放木呷走。”
皇甫佶毫不犹豫,叫人把木呷松绑。木呷利落地跳起来,奔到阿姹身边,“阿姹,别放手。”
他跟汉人是有仇的,眼里迸射出杀气,“小心他们出尔反尔。”
“我去过西岭了。”
皇甫佶忽然说。祭拜过了段平,亲手植了几株松柏,也看见了墓碑上段遗南的名字——阿依莫在西岭找到了回长安的路,她却把自己属于汉人的那一半跟段平一起埋葬了,头也不回地奔向了乌爨。
“铿”
一声,皇甫佶率先把刀归了鞘。“你们走吧,”
皇甫佶说,沉静内敛的人,柔和的斜晖把他的睫毛和头发都染成了金色,像一尊年轻的神将,他望着阿姹,“我说话算话。”
剑川以南,苍山洱海之间,总有一天,汉人会收复故土。
阿姹的手松了一刹,阿依莫散落的头发被她立即揪在了手里,雪亮的锋刃在余光里一闪,阿依莫的眉毛拧了起来,“不要!”
好像当初在神祠外被汉兵驱赶得无路可去,她瑟缩着哀求,“我的头发。”
她长出丰密美丽的头发了,不再是头皮发青、鸬鹚似的小沙弥。
阿姹瞟向阿依莫的脸,这张脸,大约才是最肖似韦妃和先帝的——段家所有灾祸的起源。“阿苏拉则为你死了。”
她在阿依莫耳边说了一句,毫不留情地挥刀,割断了她的头发。两个人骤然分离,阿依莫跌跌撞撞地投向皇甫佶。
阿姹被木呷猛地拉住手,二人撒腿就跑,在对岸的林子里消失了。阿依莫比命还要紧的头发也随风而去了。她哽咽起来,不知是为了头发,还是为了阿苏拉则。
皇甫佶牵起马缰,凝望了一会对岸。
“传信给韦使君和蜀王府,乌蛮探子进戎州了,弄栋城可能有变。”
皇甫佶命令道,温和地对阿依莫说声“请”
,他翻身上了马,朝着长安的方向。
阿姹和木呷回了弄栋城,两人一边进城,一边左右张望。城墙没有毁损,太守衙署的屋宇也好端端的,爨兵的脸上都很轻松惬意。弄栋城一战来的突然,汉人简直没有怎么抵抗,就把刀枪丢下了。
阿姹找到了张芒查的宅邸,这里早被娃子们搜刮过一遍了。达惹对张芒查有恨,府里的男女老幼都被掳回了乌爨当奴隶。阿姹穿过东倒西歪的桌椅屏风,在张芒查那张贴金彩绘的围屏大榻上找到了阿普笃慕。
没有掌灯,她在静谧的空气里闻到了血腥味。
阿姹弯腰凑近了,他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感觉他的睫毛在她掌心一动,阿姹还没出声,给他拎着衣襟狠狠一甩,阿姹的背撞在了围屏上,阿普的手飞快地把她的脖子掐住了。
抵着鼻尖盯了一瞬,阿普笑起来,“怎么是你呀?”
还带点朦胧的睡意,他手脚并用,把阿姹按在身下,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你受伤了?”
阿姹提心吊胆地问。
“一根毛都没掉。”
阿普的手伸进了她的衣裳,他火热地撩拨她,有种莫名的勃勃兴致,根本不像个刚经历过厮杀的人,“你试试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