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辔沿着潺潺山涧徐行,月光洒落水面,浮光粼粼,他驻马擡头去望天上的月亮,它东升西落,夜複一夜,亘古不变,淩空不落空,李照惘然若失,把英雄得志的豪情都扑灭了。
那一夜已很遥远了,“你去哪了?”
,这个女人梦呓般的一句话,让李照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今夜的他仿佛是从那个遥远的时空,携带着那个遥远夜晚的清风、明月和他满怀的虚空而来的。
“你去哪了?”
他没去哪,万水千山,两世兜转了一个大圈,他又来到她身边了不是。
“我没去哪,不去哪,就陪着你好不好。”
这女人哭了,主动投怀,这一夜乐极情浓,春满花枝。
江芷若醒来,若不是李照真睡在她身边,她怕还要觉得那是一场梦,不知道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猜想他和孙淩月昨夜有没有欢好,毕竟他来的时候是那麽晚了,江芷若一早就犯恶心,饭都用不下去。
“会不会是有孕了。”
“陛下说笑了,妾每回都饮避子汤的。”
李照眸光晦暗不明。
江芷若腹裏冷笑,她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但他不知道她的。
算他有一点良心,只有第一次是避子汤,后来再端来的都是寻常的补药,她又不是蠢人,那药汤的味道都不一样,她怎会不知。
但他回回都落在外面,她就知道他是不肯让她有孕的,而她自己比他还更加不愿意,不弄在裏面那也不是绝对安全的,为保无虞,她事后都会自行饮避子汤。
她身边如今有薛巧云在,去太医院搞几副避子药包来又有何难。
李照面色凝重让唤太医过来了。
来的是一直给她料理的胡太医,胡太医细细把了会脉,道:“娘娘未曾有孕。”
娘娘,她是哪门子的娘娘?胡太医这马屁可拍马腿上了,果然就见李照脸上不大好看了。
江芷若松了口气,还好没怀上,不然也不知道李照会给她端堕胎药还是毒药来。
李照看见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如鲠在喉,而他探究的目光却叫江芷若遍体生寒,昨晚也不知他是怎麽回事,他洩在她裏面了,避子汤一会他走了她就煎来吃,他该不是还想对她做什麽吧?
李照又怔怔看了江芷若几眼才离开,这是他两世头一回上朝迟了时间。
这边皇帝一走,那边皇后就来召见她了,孙淩月一直知道江芷若的,忍到至今,终于忍不住要见她了。
一进长秋宫,江芷若人就不好了,这宫裏熏的香,她在李照身上闻过很多次,虽然极淡,但因李照身上不用熏香,以前的陈留王是用的,想是白马帝久在行伍,把早年贵族的习惯摒弃了,如今的他是一点香不用,所以在别处沾染了便极易辨别。
皇后的乳母丁嬷嬷正在给宫女们派事:“陛下喜欢豆腐皮包子和炙羊肉,今日午膳记得备上。欸……做什麽,放下,那是陛下和娘娘还没下完的棋局,不许收拾,别弄乱了。”
她也陪他用过饭,可她从不知道他喜欢吃什麽,原来他是有喜好的,白天她是见不到他人的,每一天他都来长秋宫用午膳和晚膳的吗?
下棋最费时间了,他白天有政务要处理,夜裏又厮缠她,这样居然还能有閑暇和孙淩月对弈。
也说不好是嫉妒还是什麽,这长秋宫的熏香,丁嬷嬷的话,桌上那盘没有下完的棋,一步一步把江芷若的心态搞奔溃了。
孙淩月叫她一通好等,江芷若站了大半晌了,孙淩月才出现。
江芷若毕恭毕敬行了跪拜礼,这是皇后,皇帝的妻,她该跪的。
这是她第二次见孙淩月,孙淩月不及她貌美,但江芷若就是自惭形秽,她心裏有一种很确定的感觉,李照或许不会喊孙淩月“乖乖”
,但也绝对不会叫她“小淫妇”
或其它,这是他的妻子,端庄的皇后,他不会像对她那样,去和孙淩月淫猥茍合,把孙淩月当下贱妓子去对待的。
江芷若有一种被扒光衣服的难堪,她情绪激动,以致浑身发抖。
孙淩月许是见她可怜又无用,倒没好刁难她,“这些时候,辛苦你服侍陛下了,陛下日理万机,小事上难免有疏忽,后宫的事也全权在本宫,本宫为你做主,向陛下给你讨封个良人吧。”
江芷若脸色惨白,“皇后娘娘说笑了,妾与萧益州的公子萧珩有婚约的。”
她哪裏还配和萧珩,但她可怜可笑的自尊让她只能这麽说。
孙淩月闻言,神色複杂,“是这样吗?你不知道?”
江芷若觉得奇怪,她是该知道什麽?“请娘娘明示。”
“陛下前几日刚给宣华公主赐婚,着萧珩尚主。”
萧珩尚主,这也挺好的,只是这宣华公主是何许人,从来也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江芷若正疑惑,忽听人传报说:“宣华公主到。”
孙淩月笑道:“赶巧了不是,快传。”
宣华公主一进来,江芷若感觉全身的血都凉了。
是裴阿娇,她没死。
昔日陈留王李照去建康前,她曾向他提过裴家,她默认裴阿娇是死了,她没多问,李照也没多说,不能就怪是他隐瞒,可江芷若仍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那桌上是青釉瓷的棋盒,江芷若抓起其中一只,狠狠去砸裴阿娇的头,一下、两下,有人把旗盒夺下来了,她又操起棋盘,往裴阿娇身上乱砸。
她几乎是疯了,李照来的时候,她也无法冷静,从头上胡乱拔下什麽刺了过去,声嘶力竭大喊:“裴阿娇不是你的婕妤吗?你为什麽不仍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