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衣蹙着眉饮了一口酒,觉得又苦又涩,想不明白任晴为什么爱喝这种东西。
“咦?”
任晴揉了揉眼睛,“这天上的?星星是?不是?不一样了?我怎么不记得以前有这几颗星星?”
谢南衣抬起头,跟着望过去。
她在家中藏书阁见过关于北斗七星的?记载,因此立马就认出了那两颗新亮起的?星星代表着什么。
“是?天玑星和天权星,前者主财运,后者主文运。”
谢南衣顿了顿,正色道,“这
两颗星偏偏在此时出世,应当是?代表着什么……我们得去七星殿一趟。”
“七星殿……?”
任晴没反应过来,“那不是?四大宗之一么?你我又非仙门弟子,去七星殿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谢南衣不语,默默伸出手,有萤火虫伴着月光而来,坠落在她的?手心。
而在她们的?头顶,沉寂了许久的?天玑、天权星光芒越来越盛,璀璨的?星芒跨越无数时空,轻飘飘地落在她的?长发上。
“七星殿不看修为与出身,只?看机缘。为何不去试试呢?”
任晴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起身:“那就去!要是?能和七星殿攀上关系,看那些老东西以后还敢不敢看不起我……”
她们在七星殿认识的?第一个?人,正是?开阳。
开阳此时还没有踏入过那个?秘境,还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听完了二人的?来意后,他略一沉吟:“掌门前两日观测到了北斗七星的?异动,特意让我留意近期前来拜访的?生人……你们同我去天罡峰,见见掌门吧。”
一路上,任晴不肯安分,好奇地东瞅西瞅。
她拉拉开阳的?袖子,笑吟吟地问:“你来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呀?成?为了七星以后,每天的?日常又是?什么?”
“我本就是?七星殿弟子。”
她笑起来时漂亮得太?具有攻击性,开阳有些不自?然?抽回自?己的?袖子,“宗门中人几乎不受约束,只?要掌门召请时你及时赶到便可?,其余时间自?行安排。”
任晴眨眨眼,转向谢南衣:“听起来不错,不耽误我打理我家的?商会……谢南衣,你呢?”
谢南衣道:“我想写一本书。”
“又惦记你的?书呢?”
任晴笑得花枝乱颤,“那好,反正我家商会现在是?我掌管,等你日后写出来一本你自?己觉得满意的?旷世巨作,记得告诉我,我帮你发行,帮你宣传……”
谢南衣道:“好。”
她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要动笔了。
她要写一本人人传阅的?旷世巨作,说书人在酒楼里重?重?敲下?惊堂木,一开口便是?抑扬顿挫的?声调:“话说很久很久以前……”
听众们来自?五湖四海,贩夫走卒与王孙公子坐在一处,聚精会神得听着这个?产生于她笔下?的?故事?。
谢南衣点起烛火,细细整理好桌上的?一沓手稿,然?后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水。
她周围是?一片葳蕤的?竹林,翠绿色的?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皎洁的?月色穿过竹叶间的?缝隙,夜色轻柔,像是?她记忆中无数个?伏案读书的?夜晚。
秘境中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数十倍乃至数百倍,这里日月盈仄,寒来暑往,于外界却只?是?缓缓流过的?几天时间。
方言修已经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了她,甚至还事?无巨细地列了个?时间线出来。谢南衣垂眸,缓缓落笔。
清河剑派出了位惊才绝艳的?天才,水天灵根,姓容,单名一个?潇字。
她的?父亲是?清河剑派掌门,母亲是?七星之首的?天枢,她生来就站在了许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位置上,站在人生的?路口举目眺望时,好像前路尽是?一片坦途。
——你要写尽她的?一生。
你要写她出生那日伴随而来的?风雪,厚厚的?积雪压弯树枝,写清河剑派挂起的?红彤彤的?灯笼,来自?九州各地的?人纷纷送上最?真心的?祝福。
你要写她机缘巧合得到的?无名铁剑,十分仓促的?滴血认主,写那个?倒在清河剑派门外的?不知名的?男子,他临死之时拼尽全力?也无法如?愿的?一眼。
你要写她幼时枯坐竹林之间,潜心修炼剑法,写她始终用?着这把锈迹斑斑的?破铁剑,从未嫌弃过它比不上旁人。
你要写她领悟剑法,写她悟道突破,写她十五岁时踏入金丹境,剑意湛然?澄澈,在宗门大比上一剑引来滔滔江水,与落日交相辉映。
你要写她的?过往在一夕之间尽数埋葬于大雪之下?,墓碑上刻着一百多人的?名字,写她说不上顺遂的?人生,尽是?与不同人的?道别。
你要写她对这个?世间依然?心怀善意,愿意立誓与百姓留在瘟疫蔓延的?城中,写她一人一剑踏上登天梯直面天道,心如?匪石,不可?转也。
如?此才是?一桩算得上完整的?故事?,起承转合,应有尽有。
这个?故事?的?原型如?方言修所言,实在精彩,精彩到足以盛下?谢南衣想过的?无数情节。她将初稿改了又改,直到日臻完美,一个?字也动不了了。
她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笔。
幻境中已经走到了第十个?年头,万里长风穿过竹林,竹叶纷纷扬扬,散落得满天都是?,其中夹杂着一点湿润的?寒气,那是?去年深冬尚未化尽的?雪。
谢南衣将鬓边生出的?几根白发拢到耳后,带着她的?手稿走出了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