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坐在回府的马车内,背靠着软垫,姿态闲适地把玩着手上一块平安锁。
这把平安锁是上上等的羊脂白玉做的,润白晶莹,通体不含一点杂质,放在令嘉白嫩的手中,几乎叫人看不清那处是手,哪处是玉。
这把平安锁是方才皇后亲手递给她的见面礼。平安锁多是给易夭折的小孩子用的,皇后给她这么份礼,倒也稀奇。
令嘉用指腹摩挲着锁中间刻着的一个“彻”
字,忽然问道“这锁是殿下的”
因着称呼问题,时人互称少有直呼其名的,而令嘉也不怎么在意燕王,自也没心思去关心他叫什么。倒是这会见了这把平安锁,她才隐约记起他这一辈的皇子多是单字,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燕王名作萧彻。
坐在离她半丈开外的萧彻听出了她问话里隐含的尴尬,对她的不走心也不说什么,只看了那锁一眼,“幼时用过。”
令嘉干脆地将这平安锁递了过去,“那边物归原主吧。”
“不必了。”
燕王收回眼神,“那是本王抛下不要的。”
令嘉看了看这把做工精致,历经十几年却温润如初的白玉平安锁,想起方才皇后和萧彻母慈子孝的模样,带着几分可惜地收了起来。
所以说,她娘这么抗拒把她嫁到皇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皇家的亲情真是有够乱的。
回了燕王府,令嘉回后院休息,萧彻去前院理事,两人对视一眼,当即分道扬镳。
在相看两厌这一点,他们是相当的一致。
令嘉才下肩舆,进到二门,丹姑已是问询而来。
见令嘉神色苍白,眉困疲色,但神色安然,丹姑便知今日入宫都算顺利,不由松了一口气。
待进了正院,令嘉一碰到软和的床榻,整个人就软在了上面。
丹姑心疼她今天疲累,也没挑她仪态,放任了使女就这样的姿势给令嘉解髻洗妆,另还有个使女坐在榻边,给她捏肩按背。
丹姑问起今日的觐见。
令嘉闭着眼,享受着使女贴心的服侍,开口将今日宣室殿中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说道“越王被罚多年不得回京,贤妃见燕王安然,脾气倒也可以理解。只是她为何要拿贵妃作题”
丹姑是河间张家转为嫡女培养的使女,识文断字,聪颖伶俐,她服侍张氏多年,耳濡目染,对北疆和雍京诸事都是了如指掌,连对政事也颇有见论,在这一点上,便是一般的小官都比不上她。
张氏让她做了令嘉的陪嫁,便是有意让她来指点年少的女儿。
托张氏对德妃的馆关注,张氏对宫中秘事也有所了解,一听令嘉转述,便明白了事情缘由。
她说道“娘子不知其中前因,故而看不出来。”
令嘉语含好奇问“前因”
丹姑说道“娘子可知宋贵妃之子,皇六子出继明烈太子一事”
令嘉点头。天家作为雍京的政治中心,素为各家各户关注的重点。被出继的楚王作为背景板一样的存在,也曾被人粗略地提起过,她自是耳闻过。
据说,皇帝长兄明烈太子英年早逝,逝后无子,皇帝痛心兄长后继无人,遂出继了皇六子为其嗣,以全其身后香火。为了彰显对兄长的敬重,还给皇六子富饶的荆楚做封地,足足十三个州。虽说不如燕王、齐王,但在庶出皇子里,可以说是头一份了。
丹姑沉声道“给明烈太子过嗣一事并非起在本朝,而是起在英宗一朝。只是英宗看上的人选并非楚王,萧氏素来偏爱嫡出,英宗哪里看得上庶出,他真正看中的是燕王。”
……
丹姑沉声道“给明烈太子过嗣一事并非起在本朝,而是起在英宗一朝。只是英宗看上的人选并非楚王,萧氏素来偏爱嫡出,英宗哪里看得上庶出,他真正看中的是燕王。”
令嘉睁开了眼,眼中尽是惊异。
“迫于英宗,官家答应了将燕王出继。只是官家御极后,便将出继的人改作楚王,燕王出继一事被全然抹去,连曾经记录过的玉碟也是销毁之后重编纂。此事并不体面,碍于官家忌讳,知情人不会再提。故而娘子没听说过也是应当。”
“因为楚王出继一事,官家和圣人此后对贵妃多有优容,可见心存歉意。贤妃以贵妃为题来挑事,就是为了让圣人难堪。”
令嘉挑眉,“贤妃还真是半点也不忌讳啊”
丹姑淡淡地说道“她虽是四妃,但无宠多年,膝下仅有的一子也遭官家厌弃,母子多年不得见面。她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令嘉回想了下四妃面貌,不禁感慨道“都不容易啊”
在后宫里遇到公孙皇后这么个出身才貌色色俱全的强大对手,而皇帝对自己的偏心也是半点没有掩饰。在这样的后宫当后妃,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前途灰暗。
丹姑却无暇为这些后妃的命运感慨,只关切地问道“贤妃影射这事时,王爷是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吧”
在丹姑责备的眼神下,令嘉越说越小声,最后一字更是拖拖拉拉,暴露了令嘉不确定的心理。
令嘉惭愧地低头。
那会贤妃和临川公主正是吵得精彩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这番前缘,吸引力自然全放在了她们身上,哪有空去关注那个她不在意的丈夫。
丹姑无奈地说道“王妃,无论如何,你都嫁过来了。王爷是你夫君,你该多注意他才是。夫妻双方,总得又来有往”
半刻钟后,丹姑看着床上不知觉已睡熟的小主人,不禁苦笑。
即使是看着令嘉长大,但她有时候也依旧分不清有时候令嘉到底是真的渴睡,还是只是借睡眠来赶人。
她挥下使女,给令嘉掖好被子,踩着无声的脚步退出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