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长公主今日穿了一身螺钿紫夹白雪色的广袖交领衣裙,虽比往日低调了许多,但还是一眼看得出她天家与旁人身份的不同。早年大宣内乱,春和长公主入仕户部,之后下嫁将军府,才在家相夫教子起来,但那气质在美貌之余,依旧留着说一不二的气势。
郡王妃笑着让一众小辈起身,目光又多看了两眼春和长公主身后的许知节,才二十有二的年纪,就已经是大理寺少卿了,当真是前途无量,除了人品,她还喜欢看脸,郡王裴元就是上京有名的美男子,不然她也不会在知晓裴元风流之后,还愿意听父母之言,再瞧瞧这一溜烟的许家儿女,就没有难看的。
“汐姐儿前几日还念着呢,说是上次春末宴席,春和长公主夸了她的绣样,回府自个儿还琢磨了许多时兴的,赶明儿定要给长公主掌掌眼。”
李娥说话间,轻轻的拍了拍身侧女儿的手,笑意盈盈。
春和长公主明了:“郡王妃这倒是提醒我了,我想着姑娘们在山间住不惯,让人去医馆配了些香囊,份数足够,方才忘了拿过来”
她话音一顿,侧脸看向高出自己许多的大儿子:“知节,你带着汐姐儿过去,让她帮郡王府上的女眷拿一些。”
许知节性子温和儒雅,当即淡笑应是,即便与裴汐议了亲,依旧举止有礼,看着没有丝毫冒犯之举。
裴汐跟着转身,路过盈盈站在栏边一侧的顾清宜,微微点点头,顾清宜淡淡回笑,裴汐收回视线,其实是有些泄气的。
许知节虽言语尊重有度,看着温温和和的,但越是这样,也显得旁人亲近不了,即便是她与他已经议了亲。
但在外人看来,就是郎才女貌,分外登对,顾清宜看着二人的背影,一位言念君子,一位温婉闺秀,谈笑间让人难免有几丝细微的艳羡。
就在顾清宜走神之际,裴温对着长公主有些殷切的道:“先前长公主说的样式,可是上次的辛夷花样式,正好我今日绣了新的玉兰,长公主瞧瞧如何?”
说完,伸手递了快叠好的轻容纱绢帕,上面的花样加了钩花,果真让人耳目一新。
“你倒是心灵手巧。”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春和长公主眉梢一挑,那保养得宜手接过这绢帕:“看来还是郡王妃教导有方,府上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手巧,哪像知书,年年七夕就属她拜织女最积极,也不见丝毫长进。”
一边被提到许知书上前,面上带着娇嗔:“母亲,你可莫要再数落我了”
说着,郡王妃也顺势夸了几句一边娇莺似儿的许知书。
裴温张了张口,眼见着话题就这般轻巧的扯开了,有些不甘,却又不知怎么接话。
春和长公主和郡王妃都是明镜一般的人儿,顾清宜站在裴温的侧后方,看着裴温身侧垂着的手逐渐握紧,其实长公主这话说的好,在转移话头之余,又夸了郡王妃,即便是庶出的女儿,也大度的培养。
想到这,她的视线看向许知书身后的庶出姑娘许知善,却不期然撞进她微凉的眸子里,霎时,许知善带着怯懦又乖巧的笑意看向她。
顾清宜眸子一闪,只当自己看错了。
两人的对视,显然没有引起长辈的注意,这边,春和长公主还拿着那绢帕,绣工不错,不过讨好太过拙劣。
裴温是郡王府的庶出,嫡姐的夫婿她自然不敢肖想,裴颜春就两个儿子,不是许知节,那就只有
想到这,春和长公主这才正眼打量起站在最边上的顾清宜,实在太过淡然了,其实她作为长公主,什么阿谀奉承没见过,对于裴温的主动,顾清宜这不争不抢的模样,反而能让她高看两眼。
只是,过于不争不抢,都让春和长公主的硬心肠有些狠不下来。
郡王妃显然也是注意到长公主的视线,将方才就在心里的疑惑问出来:“对了,说起来,怎的不见知谨那孩子?”
她记得昨日将军府来人说,明日让兄弟二人与未婚妻见一见的,到头来,只有许知节。
春和长公主面上划过一丝尴尬,掩饰道:“怪我怪我,要走的时候,他们夫子却寻了他过去,说是有什么要事,明儿许就回来了。”
母女连心,挽着春和长公主的许知书抬手接过那绣了玉兰的绢帕:“这玉兰花,我记得还是安州的仙紫玉为贵,想来顾表妹在安州也是常见,哪像我们这般稀奇。”
仙紫玉兰,她确实是常见
顾清宜神色微微恍惚,明明还是早晨,那日光却好像将她的眸子灼晒出幻觉,远远的好像瞧见了往日母亲的音容笑貌——
李婵是安州有名的病西施,但她的病根儿是生了顾清宜之后才留下的,那时安州叛军起义,尚在月子中的李婵也不顾自己的身子,跟着顾阑在后营安排布施,就这样将身子拖垮了,日后即便是安州遍寻名医,也不曾治好。
记得那日午后,顾阑出去了两日都未归来,即便是躺在病床上的李婵也不免担忧,顾清宜年纪小小的,就跟着丫鬟搀着母亲去了庭院里晒暖阳,这时,父亲回来了。
他满面带尘,衣裳破损,还带了一株仙紫玉的玉兰,那株仙紫玉兰与六岁的顾清宜一样高,这品相花树只有在大宣第一天险——百里线关的崖坡上有,顾阑去了两日,就为了去移栽一株过来。
不同于顾清宜的欢欣,李婵带着些怒意:“那百里线关危险,你一声不吭就去,还跑去那什么崖坡,就为了这破玉兰?!”
李婵苍白发透的面颊都染上绯红,明眼人就瞧得出她的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