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前面蹒跚地走着她身上的水分老是排不出去,这使她全身变得沉甸甸的,皮肤绷得十分难受,手和腿的屈伸也很困难她老是吃利尿的药,今天一早起床还吃来着,医生曾多次警告她不能连续吃,但她的确是十分难受
他想要赶上她,他的麻秆儿似的细腿哆嗦着,瘦小的影子犹犹豫豫地与她那庞大的黑影忽而叠在一起,忽而又分开他看出她被浮肿折磨得十分痛苦,她那张衰老的白脸激动地颤动着
"
原来她欺骗了我们大家"
到他同她并肩而行的时候,他开口说,"
真是一个历史的误会呀,这下她给我们当头一棒!"
她一怔,似乎要停下脚步,后来又改变主意,默不作声地同他走起来
"
你怎样看?这不是耻辱吗?人家会如何看?我们俩的名誉在外面会变得怎样?万万没料到呀!这下可不是什么都完了吗?啊?"
他高高兴兴地搓着胸口
"
我要把那座小屋捣毁"
她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说他闻见她身上透出衰老的躯体特有的那种气味
"
我们两人要联合起来"
他毫不迟疑地宣布,然后向四周溜了几眼,挺神秘地叽喳起来:"
首先得弄清她的动机,是什么动机促使她将自己封闭在小屋里,与世隔绝起来的呢?这真是一个微妙的问题,我有一些线索,这些线索都与那个流氓女婿有关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每天夜里,他都在街上来去,搜集过路行人遗下的唾沫,装在一个随身的公文包里面有一天他跟我吵起来,扬言要用他搜集的唾沫淹死我!从那以后我就睡不好了,小腿不住地抽筋"
她将眼光移到他的身上,她的眼光里流出一丝暖意,然而她脸上的每一个皱折里都含满了阴森的气息她喘着气,用力提起岩石样的腿子,痛苦地扭曲着嘴唇说:"
我就像一大块吸饱了脏水的烂肉"
他们踏进那座尘封的老屋的时候,听见天花板上的石灰在每个房间里"
嚓嚓"
地落下,老鼠们在房里"
嘎哒嘎哒"
地赛跑他又坐在昔日的藤靠椅上面了,刚一坐下,壁上的挂钟就吓人地响了起来,空洞而悠长,一共响了十二下"
这钟现在老是骗人"
她说,脸上泛出冷笑,"
房里的每样东西都跟我作对有一天我打开了窗子,结果风把墙头上青苔的气味刮进来,弄得每件家具上都沾满了那种味儿当夕阳照到天井里的时候我就开始将麻雀钉在墙上,这工作很不顺利,羽毛弄得到处飞扬你刚才说什么?她这一手是怎么回事?我可以告诉你,她的目标只在我,她要让我身败名裂,像她朝思暮想的那样谁也猜不透她打的什么主意,我却再清楚不过了我站在窗外,她正在帐子里恶狠狠地磨牙,她咬过我一口,你还记得吗?那一回我几乎丧了命也许你想和我一起用饭?长期以来,我就不做饭了,我一直吃着从店子里买回的泡面他们说我的浮肿是因为缺乏维生素我强壮过一段,本来可以和她较量到底,但现在彻底垮下来了,因为她想出了这么一招你看见我脸上的黑斑没有?我活不长了要是今晚打雷,我一定要去看看那棵树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