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汉子沉声道:“既然弟兄们都在这里,那再好不过。薛堂主有令,有丐帮的人向咱们通风报信,丐帮帮主齐三正歇脚在旧城隍庙,身边只有十余人,薛堂主命我等今晚子时在城隍庙外的瓜地里会合,此番定要将那齐三除去,以消心头大患。”
齐三?
城隍庙?
顾云臻悚然一惊。
屋内,那伙计声音亢奋地下令:“召集镇上所有的弟兄,今晚子时出往城隍庙!”
顾云臻小心翼翼地缩在柴垛后,眼见漕帮帮众呼啦啦出门而去,方翻墙而出,撒腿就跑。
旧城隍庙内,老叫化仍躺在破席上,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曲,见顾云臻跑得气喘吁吁地进来,眸中精光微闪,却没有理会他。顾云臻不知道丐帮中谁才是向漕帮通风报信之人,若是贸然示警,只怕难以取信于人,反而会被疑为挑拨离间,便没有说话。他往后殿走了一圈,又折回前殿,在角落里睡下。
时近子时,叫化子们睡得东倒西歪,鼾声四起。顾云臻悄悄站起来,装作要去小解,躲到断了条胳膊的泥菩萨身后。
子时方过,漕帮的人便扑了进来,数百人冲进庙里,刀光剑影,异变骤起!
众寡分明,丐帮弟子不多时便血流满地,老叫化被十余人逼到了墙角,身上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手的鲜血,咬牙切齿地骂道:“王八羔子!”
有年轻乞丐在老叫化身前倒下,犹自回头看着他,按着胸前透出来的刀刃,艰难地笑道:“三叔,我……”
顾云臻听得这声“三叔”
,胸口一股热血涌上来,再无犹豫,左掌猛地击落。泥菩萨“咯喇喇”
向前倾倒,激起漫天的泥土尘屑。他随着跃下供桌,手中木棍凌厉无伦,将漕帮之人逼退丈许,背起老叫化便往后殿跑。
漕帮帮众被顾云臻的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便挥舞着兵刃衔尾追来,许多人被顾云臻在后殿设下的机关砸中,但仍有数十人紧缀不舍。眼见远处还有大群追兵包抄而至,顾云臻只得负着老叫化钻入灌木丛中,分荆拨草,逃得一段,听得身后的老叫化似是没有了声息,忙将他放了下来。
“三叔!”
老叫化没有反应,顾云臻探了探他的脉博,见只是晕了过去,心中稍安。可四周火光如龙、人声鼎沸,仿佛整个金门镇的人都被惊醒了,在叫嚣着沿河搜寻。顾云臻四顾而望,忽见右前方悬着几盏灯火,照着黑幢幢的一大堆圆形尖顶的屋子,不由心中大喜,知道自己一顿乱跑,竟跑到了漕运司用来囤放物资的南塘仓外。
南塘仓有上百座仓廒,顾云臻负起老叫化翻墙而入,在仓廒间东迂西折,寻到东僻静的昆字号。这里并无仓丁值夜,顾云臻拧断铁门上的锁,钻了进去。
齐三这时也苏醒了,喘着气道:“小子,这回算老叫化欠你的!”
他挣扎着从顾云臻身上下来,便要叩谢救命之恩。
“齐帮主快莫如此。”
顾云臻忙将他按住,道,“是晚辈要多谢您的教诲之恩才是。”
齐三豪爽笑道:“那咱们就扯平了?”
顾云臻知道这等江湖人士最讲究恩怨分明,便笑道:“自然。”
齐三喘了几口气,又问道:“只是不知公子从何得知今晚这漕帮要来偷袭?”
“先前对您有所隐瞒,是晚辈不是。”
顾云臻知道此时必须坦诚相见,抱拳道,“晚辈顾云臻,叔父乃西路军主帅。晚辈无意中找到了漕帮的聚会地点,偷听到他们今晚要对您下手。”
齐三悚然动容:“原来是顾小侯爷,先前真是失礼。”
“齐帮主,你可知你们丐帮出了叛徒?”
齐三叹道:“我丐帮帮众遍及天下,良莠不齐也是难免的,只是此番来京都的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弟子,若说他们之中出了叛徒,唉……只怕漕帮还有后着。”
顾云臻疑道:“您和漕帮是怎么结的梁子?为何他们要除您而后快?”
“说起这个就话长了……”
齐三挣扎着坐起来,道,“我丐帮自范祖师以来,多收容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者为帮众,互相扶助、锄强济弱。按理说,帮众愈多,我这做帮主的应该高兴才是,可世事皆有正反两面,流民愈多,便证明这世道愈乱。我丐帮求的不过是一口饭吃,世道太乱,寻常人家连饭都吃不饱,我们又往哪里去谋生?
“到了近十来年,加入丐帮的江南流民激增,我觉得有些蹊跷,便着意探查了一番。这才现漕帮在江南为害,已甚猛虎!”
顾云臻皱眉道:“江南不是富庶之地吗?若不是有江南三道的赋税,朝廷这些年根本就支撑不下去。”
“江南再富庶,也经不起漕帮、胥吏、官员们的层层盘剥!”
齐三叹道,“漕帮在江南与地方官吏勾连作恶,把手伸到了老百姓赖以生存的几亩薄田上。这些年不知道多少农户被他们以各种名义夺去了田地,成为了流民,不得不加入了我们丐帮。这些弟子经常说起,我便留了个心眼,着人搜集了一些漕帮为祸江南的证据。不成想消息泄漏了出去,官府的人来捉拿我,我只得逃往北边来,想着能不能寻个机会将这些罪证递到御前,引起朝廷的重视,好生整肃漕帮,不成想帮内却出了叛徒,致有今日之祸。若非小侯爷相救,唉……”
顾云臻没有料到漕帮为祸江南如此之烈,不由激起同仇敌忾之心:“齐帮主且放宽心,不除去这个作恶多端的漕帮帮主,我誓不为人!”
又道,“齐帮主,那些罪证您可收妥当了?”
齐三盯了他一眼,道:“小侯爷放心,已放在一位与我有过命交情的朋友那里,再稳妥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