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寐看了看陷入沉睡中的苏忠,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她放下帐帘,穿上衣服,走到床后推开隔板,额头冷汗已涔涔而下。顾宣过来扶住她,道:“还好吧?”
阿寐在他的搀扶下走到桌边坐下,虚弱无力地道:“这催眠法太伤身,我得休息半个月才行。”
顾宣道:“此番真是多谢你了。”
阿寐道:“侯爷帮了我们的大忙,阿寐做这点事是应该的。”
又道:“他说的,你都听清了?”
顾宣点头,“都听到了。”
阿寐道:“你得记住才是,不要忘记了,以后又来问我。我现在得睡一觉,睡醒了便会和他一样,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什么、听过什么。”
顾宣一笑,“你睡吧,有些事情,记不住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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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臻看见青凤拿起床边的爵袍,要缝补上面的那个箭洞,烦燥道:“别补了。”
青凤道:“那怎么行?这可是公子的官服。”
顾云臻将被子闷住头,道:“我不想再穿这件衣服。”
青凤想起一事,问道:“公子,齐华是谁?”
顾云臻惊得一把掀开被子,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
青凤抿嘴一笑,“看来是个女子了,你昏迷的时候,除了叫小叔叔,就是叫齐华。公子,快告诉我,她是谁?”
顾云臻慌乱地道:“胡说八道!我哪有叫、叫什么其华……”
青凤道:“好了,你不想说便不说,反正夫人已请侯爷去找这个人了。”
顾云臻险些从被子里跳起来,牵动伤口,疼得直叫唤。青凤急道:“你乱动什么?!也不好好爱惜自己,想看我们着急,是不是?!”
顾云臻觉她瞪着眼睛说话的神态颇有几分像其华,便忘了疼痛,笑道:“好青凤,再骂我一句。”
青凤却不敢再骂,低声道:“公子,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顾宣走进来,青凤吓得一溜烟地走了。这是顾云臻醒过来后第一次见到顾宣,想起自己救人不成反被人救,再想起在围场时和他的争吵,又愧又羞,闭目不语。顾宣在床边坐下来,替他将被子盖好,问道:“感觉怎么样?”
顾云臻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低着头,道:“好多了。”
顾宣道:“那就好。你若是有个好歹,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爹。”
顾云臻道:“让您担心,是侄儿的错,还请您原谅。”
顾宣握了他的手,轻声道:“说什么原谅,我们是一家人,你是为了去救我,我怎会怪你?”
他这话说得前所未有的和煦温文,顾云臻心窝一热,哽咽道:“小叔叔,是我没用,上了人家的当不说,还冲动行事,更、更不该责怪你……”
顾宣看着一滴热泪滴在自己的手背上,又滑落在地,微笑道:“小叔叔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不该一味责备你。以后什么事情,小叔叔慢慢地教你。”
顾云臻泪流满面,不停点头。
顾宣道:“既然说到教你,我来问你,你这次救人虽是好意,可知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顾云臻早已想得透彻,惭愧道:“先错在遇事慌乱,忘记了您去年寻到一件软甲,您当时中的那一箭有软甲护着,并无生命危险。而我犯的最大错误是没有冷静判断、眼观六路,我没有留意到谷口地形。按兵法所言,己方有兵被困,最宜围魏救赵,而不应直涉险境。当时我不应当冲进山谷,而应当抢到谷口那块大石后面,向伏击之人射箭,这样既可以掩护你们出来,我和十八叔也不致于被困谷中,反而要靠叔伯们拼命将我们救出来,叔伯们伤亡惨重,都是因为我鲁莽行事而起。”
顾宣赞许地点了点头,拿起床边的那套爵袍,道:“这套衣服,你现在穿是大了一点,不过不急,还有两年时间,那时候你再长高些,就穿着正合适了。”
顾云臻轻声道:“是。”
两人相视一笑,在围场中生过的那点争执,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
顾宣道:“你既然愿意学,咱们先办第一件事。现在朝中形势有变,边关也不太平。可你三叔和九叔最近有点不和,我想了一下,若论行军打仗,还得听你九叔的。可你三叔只听你的,不若你去封信,就说要向他请教军中事务,把他叫回京城。既可以向他请教,又免了他和你九叔闹意气,误了大局,你看怎么样?”
顾云臻得顾宣如此和颜悦色相待,心中云翳尽散,点头道:“好,侄儿这便去信,叫三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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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宣一笑,又问道:“云臻,还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那夜在围场,你当着圣上的面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她是谁?”
顾云臻脸一红,低下头。顾宣紧接着又问,“她是不是叫其华?”
顾云臻扭捏了一会,道:“求小叔叔作主,侄儿今生今世,只想娶她一人。只是她家境贫寒,我怕娘不同意。”
顾宣柔声道:“说什么家境贫寒,只要两情相悦,便比什么都要好。咱们顾家武将出身,娶亲向来不重门第,当年咱们太祖奶奶只不过是丫环出身,却重情重义,跟着□□爷爷征战沙场,后来还被封为二品诰命,可从没有人看不起她的出身。”
顾云臻担了许久的心事没想到竟这么轻松地解决,不禁惊喜万分地望向顾宣。
顾宣微笑道:“只不知你是如何认识这位姑娘的,她家在何处?”
顾云臻忙将怎么认识其华之事一一说了。顾宣听了,道:“你不能下床,看来只有我亲自跑一趟,到青霞山去找她。她应该还不知道你受了伤,日日在那杏林等着,肯定很着急。”
顾云臻自醒来后也一直忧心这事,只觉顾宣之话句句打动心坎,喜得耳根子热烘烘的。
顾宣又道:“只是这位沈姑娘没见过我,不如你写一封信,信中提及只有你们才知道的事情,也好作个凭证,得她同意了,我再亲自上门向她的爹娘提亲。既然你们两情相悦,以我顾家家世,她爹娘万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你就不用再担心这件事,好好养伤,等你伤好,咱们便办喜事。”
顾云臻提了笔,犹以为是在梦中,暗暗地掐了一下大腿。抬起头,顾宣正含着笑,温和地看着自己。他忽然觉得这一刻恍如美梦,无比圆满。
最终,他只在信上写下简单的一句。
其华:成亲以后,我天天教你骑马,为你剥花生。顾云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