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臻“扑通”
一声跪下,低声道:“小叔叔,我错了。”
顾宣用热巾细细地擦着手,笑道:“怎么就错了?我射中那猫的时候,你不是不听劝阻,执意要去救它吗?先生们拦着你时,有主之生灵,皆应与人一视同仁,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师爷们从旁劝,“小侯爷有仁善之心,也是一件好事。”
顾宣一声冷笑,“你们再劝下去,我们顾家就要出一个活菩萨!”
顾云臻觉顾宣的话句句剜心,只得勾着脑袋,道:“小叔叔,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犯。”
顾宣慢慢地蹲下来,在他耳边问,“再也不犯什么?”
顾云臻死盯着脚前的地砖,闷声道:“再也不会有妇人之仁,不会为一己之私置大局于不顾,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话倒是说得漂亮。”
顾宣一笑,道:“既然知道错了,就去你爹灵前跪上一夜,同他好好说说,你是如何省悟的。”
顾云臻应了声,“是。”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却听顾宣又唤,“回来。”
他忙转过身走回来,顾宣盯了他一眼,道:“小叔叔再教你一个乖。”
顾云臻道:“是,侄儿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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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宣凑到他耳旁,轻声道:“今儿去追那猫的人若是我,我绝不会说那些混帐话,我只会说:纪阳侯的箭只杀夷狄之贼,只猎虎豹之兽,岂能让这障眼的猫儿带走?侄儿这便去将箭追回来,免得辱没我纪阳侯府的威名。”
说罢,不再看愣住的顾云臻,扬长而去。
师爷们急急跟去,偷偷躲在二门后的丫头青凤这才敢走出来,到顾云臻面前推了推他,笑道:“快去给夫人请安,再去祠堂跪着,免得侯爷再教一个乖,可别带坏了我们大仁大义的顾小侯爷。”
※※※
顾云臻在祠堂跪到入夜,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忙跪行过去,磕头道:“娘,孩儿不孝。晚上露重,您回去休息吧,孩子会在爹灵前悔过的。”
顾夫人在椅中坐了,道:“既然是灵前悔过,都和你爹忏悔什么了?”
顾云臻扭捏地移动了一下双膝,用略带撒娇的口气道:“没说什么。娘,您就别管了,早点去歇息吧。”
顾夫人怒道:“看来你将你小叔叔的话全当成耳边风。”
顾云臻低下头不做声。顾夫人道:“你从小就有善心,七岁时,我养的一只猫死了,你哭得比谁都伤心。八岁时,你小叔叔的一匹马因为难产死了,你拼死拼活地拦着我们,不许将它拖出去埋了,非叫我们把小马驹救出来。当时你爹就说,我们顾家几十年来在战场上明枪暗箭,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欠下多少条人命,怎么偏偏出了你这么个心地慈善的?只怕顾家几十年基业要在你手上毁于一旦。当时我劝你爹,也许你年纪还小,等再大些,到军中历练几年就会好了。现在看来,你爹真是一语言中。”
顾云臻听顾夫人说得重,不敢反驳,深垂着头。
顾夫人叹了口气,道:“你今年满了十六了,有些事情当说与你知道,正好你六叔此番回京述职,让他说与你听吧。”
她唤道:“顾六,你说吧。”
一旁的顾六忙上前,道:“是。”
他又转向顾云臻,道:“那一年西夏来犯,侯爷带着二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公子当年已满十六岁,侯爷便将他带在身边,说是要让他历练历练。”
顾云臻知道他口中的“侯爷”
是自己的爹,已故纪阳侯顾显,而“公子”
则是指现在的纪阳侯,小叔叔顾宣。他对爹印象淡漠,对顾宣却是十分敬畏崇拜,当下打起精神细听。
“与西夏作战一年多,公子立下不少战功,侯爷很是高兴,便将麒风营交给他统领。那一年,麒风公子在边关赫赫有名,公子春风得意,很是威武了一阵子。后来,西夏忽然撤军,侯爷觉得有诈,公子仗着武艺高强,便自请往塞外一探究竟,侯爷犹豫再三,还是准了。公子到了塞外后,路见不平,出手救了一位女子。”
顾云臻听得入神,见顾六停住不说,忙问,“后来呢?”
顾六长叹一声,道:“公子见那女子受了伤,十分可怜,一时也不忍丢下她不管,便将她带在身边,在塞外打探一番后,没有现西夏大军有异动,便又带着这名女子回到了灵州。那女子生得美,性格又温柔,不过数月,公子便向侯爷提出来,要娶那名女子为妻。侯爷见那女子来历不明,本不准。公子在大雪中跪了三天三夜,侯爷拗不过他,终是允了。”
顾云臻知道自己从来没有一位小婶婶。纪阳侯顾宣是京城所有待嫁少女的梦中情郎,他却不对任何一位女子假以颜色,不料也曾经如此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