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宝嫦沉默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告诉他:“阿婵。”
“婵……是‘婵娟’的‘婵’吗?”
陆恒若有所思,“婵娟又指月亮,恰好你的名字里有一个‘嫦’字,月中嫦娥,听起来十分适合你。”
“是我母亲在世的时候给我取的。”
江宝嫦的表情有些别扭,“我不太喜欢,你别这么叫我。”
也不是不喜欢。
是觉得……只有很亲近很亲近的人,才有资格这么唤她。
陆恒答应了一声,几次想提借银子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过完这个年再说吧。
翌日,陆恒被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动静吵醒,睁开双眼,看到江宝嫦已经打扮整齐。
她梳着庄重中不失华美的发髻,穿一身粉se衣裙,领口和袖口缀着雪白的绒毛,脚踩粉缎绣鞋,b平日里多了几分娇俏,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陆恒呆呆地坐在矮榻上看着江宝嫦,直到听见丫鬟的偷笑声方才回神,起身问:“这么早就要出门吗?”
“嗯。”
江宝嫦点点头,难得地和他闲聊,“相公,我这双鞋好看吗?”
陆恒被这声“相公”
叫得头脑发昏,连看都没仔细看,就连连点头:“好看,好看。”
江宝嫦赧然一笑,翩然而去。
尚氏看到江宝嫦脚上的绣鞋,和身边的嬷嬷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用过早膳,同宗同族的人陆续到达侯府,她领着江宝嫦在垂花门处迎接nv眷,陆景铭则带着陆恒和陆珲两个儿子在前头应酬。
不多时,一位白发苍苍、面se严厉的老妇人从轿子里钻出来。
尚氏连忙迎上去,满脸堆笑:“侄媳妇给伯母请安,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您老的身子骨可还健朗?”
江宝嫦猜出老妇人是陆家那位以严苛和公正出名的族长夫人,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道:“侄孙媳妇给伯祖母请安。”
族长夫人对二人略点了点头,问起祭祖的事。
尚氏把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笑着打发江宝嫦到后厨照应:“宝嫦,你替我去瞧瞧中午的饭菜都准备好了没有?让她们多上茶水,把前院那几个院子的地龙烧得热一些!”
江宝嫦柔顺地答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走去。
族长夫人由尚氏搀扶着,慢慢走向小花园,道:“侄孙媳妇看着倒不像小门小户出身,嫁过来这几日,还算听话吗?”
“宝嫦规矩差了些,也娇气了些,不过,大t上还过得去。”
尚氏露出为难之se,旋即掩饰地笑了笑,“总而言之,b恒儿那孩子省心多了。”
族长夫人不以为然,教训道:“玉不琢,不成器,你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心慈手软。”
尚氏委屈道:“侄媳妇毕竟不是恒儿的亲娘,有时候想管也不敢管,再说,恒儿越大越有主意,如今又有官职在身……”
族长夫人冷哼一声,道:“他再有主意,也大不过一个‘孝’字,若是敢做出忤逆你的事,你只管来告诉我。我跟你伯父虽然老了,在圣上跟前还有几分薄面,到时候一道圣旨请下来,除了他的功名,再狠狠打一顿板子,不怕他不听话。”
尚氏心里十分称意,待族长夫人越发恭敬。
且说江宝嫦在后厨停留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被七八个灶台散发的热意蒸出一身香汗。
脚上的绣鞋果然暗藏乾坤,内侧的面料像一只没有骨头的小兽,贪婪地x1shun着汗水,包得越来越紧。
须臾,不止脚面绷得胀痛,连脚底也疼起来。
尚氏有意磋磨江宝嫦,时不时派仆妇过来传话,或是使她到正房寻一罐别人都找不着的好茶,或是让她带人去库房挑几样拿得出手的礼物,留待祭祖结束后送给族长和族长夫人。
江宝嫦扶着墙从库房挪出来,低头看了眼脚上的绣鞋,又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日头,问:“如今是什么时辰?”
“眼看就到午时,该开饭了。”
专门盯着她的嬷嬷斜着一双三角眼,幸灾乐祸地催促道,“大少夫人,您赶紧回厨房,盯着丫鬟们传菜吧,万一菜上得太慢,族长夫人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
江宝嫦紧锁双眉,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不理会嬷嬷的提醒,径直走向宾客们用饭的园子,道:“我身子不舒服,这就去跟母亲告个罪,请她另安排别人照管后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