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巴掌大的斗室中,吃了睡睡了吃,每天望着小窗洞亮了黑黑了亮,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了。
说是买来的媳妇,那黎大壮并不来找她麻烦,这个看起来差不多四十岁的粗壮汉子,甚至比十六岁的易小军还好对付。
依然内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反抗,诸如用铁链摔打,用牙齿撕咬,抓他腋窝,挠他眼睛,踢他……甚至像传说中那样咬舌自尽,诸般种种,都没有派上用场。
自从逃出易家,她就没有洗过脸没有洗过澡,全身上下酸臭,长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疮疖,斑斑点点,又痛又痒。
唯一的好处,是他们还能给她饭吃。
饭菜吃起来味道很怪,比易家的馊饭还难吃,但为了一个信念,她强迫自己吃下去,所以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她仔仔细细地搜寻过这个房间,用手或用眼光,寻找她那个书包。
她书包里有几本书,她希望用读书来打无聊的时光,除了课本,书包里还有她爸爸丰云给她的那本线装医书,她还有很多读不懂。还有,她包袱里还有侨生哥哥留给她的那幅画,那是她最后的信念,她不愿意丢失。
至于里面的现金,她也不敢奢望还在,那些见钱眼开,贪得无厌的拐卖她的人,不可能不拿走。至于那套绿色碎花布衣裳,她希望还在。那是易家当年抱养她的时候给她的一块衣料,她在姐姐嫣然的指导下亲自做的,那还是她第一次学做的衣服。
当年,她第一次穿着那件衣服去见侨生哥哥,侨生哥哥就夸奖她,说她穿那件衣服真好看,后来,侨生哥哥画那张画的时候,她也是穿的那件衣服,她就更加珍惜那件衣服了,所以她平时就不怎么舍得穿。后来,她和侨生哥哥被易家人设局欺骗,在湖边见面那次,被易家人泼脏水那次,她也是穿着那件衣服,但后来她就再也不穿了,把它藏在了箱底。已经几年了,那衣服现在穿起来又短又紧,但她这次还是把它带走了。
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带走这件根本不能再穿的衣服,现在想想,她隐隐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潜意识里,是不是想去寻找侨生哥哥?
但是,她现在还能到哪里去?寻找侨生哥哥似乎也成为不可能!
她现在只希望能够解除镣铐,恢复自由,最好是让她洗个澡换身衣服。
她多次向黎家母子表示,她不跑,她愿意为他们洗衣做饭,干一切农活,当牛做马还清他们买她花掉的钱,但黎家母子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在黎家母子那儿,听到依然说的话,连猜带估,怎么都是依然在反抗,所以防备得更紧。
后来,依然渐渐地学习用手势表达意思,这才能够稍作沟通。
那黎大壮是傻乎乎的,但在对付依然这件事情上,却能按他母亲的要求,把她看得紧紧的,严防死守着。
依然一想到这种日子没有尽头,她简直快要疯了。
黎家母子总是按时送吃的,一开始是母子二人一起送,他们小心翼翼地开门,进门后就立刻一个人把着门,一个人监督她吃饭,等她一吃完就立刻收拾碗筷,锁门而去。
依然试过,那一条大锁链加门上的大铁锁,根本弄不开,于是索性安下心来,养好身体再说。所以她不再挣扎,不再反抗,变得心平气和,在黎家母子看来,就是驯服成功的兆头。
静下心来体察,依然现,黎大壮其实是个善良憨实的人。在依然不反抗以后,每次送饭,总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吃。虽然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但有了表情总不像木着脸膛那么可怕。
他那张纵横交错地布满了皱纹的脸,木着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像一具传说中的僵尸,那粗壮的身体,又像一头牛。
有一天,依然正躺在床角昏昏欲睡,突然听见一声“姐姐”
,依然睁眼一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站在床前,一脸好奇地望着她。
小姑娘开口叫的那一声“姐姐”
,说的居然是依然的家乡话。
在这一刻,听到一句家乡话,依然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伸出双手,一把拉住小姑娘,问道:“你是谁?”
小姑娘说:“我是黎三姑。”
依然说:“你会说我们的话!你一定也能听懂我说话是吗?”
黎三姑使劲儿点头。
依然说:“这里都没有人听得懂我说话,你怎么会?”
黎三姑说:“我不知道,是我妈妈教我的。”
依然想,这个黎三姑的妈妈既然会说自己的家乡话,那么,她会不会也是从外地拐骗来的?莫非她也是龙凤湖的人?
依然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就连说话都颠三倒四起来:“啥?……你妈妈?她怎么会?是……是谁让你来的?你妈妈吗?”
黎三姑歪着头想了想,说:“是大壮叔让我来。”
“大壮叔?”
黎三姑点着头说:“大壮叔说,没人和你说话,你孤单得很,不高兴会生病的,他怕你生病,怕你死了,所以让我来陪你说话。”
这时,黎大壮的母亲咿哩哇啦地吼叫着进来了。随着她的大吼大叫,头上和衣服上繁琐的银饰闪着刺目的亮光,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她脸上的五官扭曲着,表情狰狞可怖,像一个饿极了的妖魔鬼怪,黎三姑吓得逃也似的跑了。
黎老太啪嗒一声锁了门。
不一会儿,依然听见黎大壮和黎老太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