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橘白还没听江祖先说完,快步走到他身边,弯腰夺走对方手里那柱香,粗鲁地插在了香炉里,香摇摇晃晃,香后面的六爷铜像两边嘴角微微朝上翘起,在明灭的火光中,却阴沉下眼神。
“行了。”
江橘白插完香,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过了半天,他说,“我现在戴着铜钱,好像也还是能看见那些东西。”
并且,之前陈旧暗的铜钱,现在是亮的,就像黄金一样,比黄金稍微暗一点,可已经不像铜钱了,内缘甚至还泛着一层暗红色。
而串连六个铜钱的红线已经变成了黑红色,也不再是被磨得起毛,表面冷光粼粼,看着像钢丝,摸着却依然是软的。
这已经不是他之前的那串铜钱了。
江祖先在肩上搭着一件外套,伏在小桌子上,用朱砂写了几张符,卷起来递给江橘白,“你带在身上,避避邪。”
“阿爷,你这有点多余吧。”
江橘白把符纸接到手里,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你现在不仅是江家的人了,也是它的人,所以你就算戴了铜钱,也仍然能看见那些东西。但你放心,大部分都只会一些小把戏,只要你意志坚定,一般不会出什么事。如果碰到像李家丫头那样的厉害角色,它基本都会帮你,但前提是,你得每天给他上香,逢年过节,供上三牲蔬果。”
江祖先严肃地说完,忽然朝江橘白伸手,摸了摸他脖子下边,“上次装的那香灰包,你记得天天戴着,睡觉也不能摘下来。”
江橘白点了点头,“知道。”
少年撑着地板起身,挪开江祖先床上的东西,爬到窗边。
在靠近窗边之前,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
河水潺潺,水花在月光下像一朵朵正逢盛开的昙花,浪花击打在岩壁上,隔着很远都能听见声音。
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正弯着腰在河滩上捡着什么,他捡了东西又放进手里,一连捡了不少,才走到岸边,丢出一个,一块石头在水面上连着跳了好几下。他在打水漂。
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他抬起头,茫然四顾,接着看见了一扇小窗后面的江橘白。
李小毛跳起来朝江橘白挥手,“小白,来和我一起打水漂!!!”
江橘白将泪意憋了回去,拉下窗帘,飞快爬到床底下,他靠着床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肩膀耸动着,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出。
江祖先在一旁低声念着他的经。
念完一段,他才说:“人各有命,想开点。”
“如果他不是因为来看我,也不会碰上水鬼,也就成不了水鬼的替死鬼。”
江橘白咬着牙。
“他不来看你,到了死期,他还是会因为其他理由去到河边,都是一样的结果,过程不同罢了,”
江祖先闭着眼睛,神态安然,“过程都是给不信命的人用来挣扎的。”
“阿爷,那我的命是什么?”
江橘白问道。
江祖先:“不信命,最后还是认了命,在大小事情都是如此,这也跟你的性格有关,拼累了就认了得了,性格成就命运嘛。”
江橘白把脸从两只膝盖中间慢慢抬了起来,他眼底还有泪光,眼神坚毅,“我不信,我也不认。”
他说完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套上吴青青之前给自己找的外套,从抽屉里翻出一支手电筒就冲到了门外。
河面的风吹到了少年的脸上,水声和不远处成群的蛙叫虫鸣混在一起。
按了好几下,手电筒才被打亮。
江橘白用手电筒照着面前的坑坑洼洼的马路,有几段路都已经在朝外塌陷了,都是被重的货车也压的,他们村子里的水货工程那经得住大货车翻来覆去地碾压。
他走到了河岸边上,拨开挡路的草丛,露水撒在他的裤脚和外套上,草叶碰撞的声像是有很多人跟他在一块同时往河边行走。
越往下面走,脚下的路就越软,到后边,竟是一踩一个水坑。
被泡烂的淤泥和草根味道,涌进鼻息。
钻出湿漉漉的草丛,江橘白抹了把脸,大步朝还在捡石头打水漂的李小毛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李小毛抬起头,看见来人,他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小白!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李小毛丢下手里的石块,嗖一下就到了江橘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