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順客棧在所有的酒家中並不小,因著江陵地處江流交匯地帶,漕運繁榮,便成了南來北往商販的必經之處。單是福順客棧,每日打尖借宿的便有百來人。
竇姀走到窗邊,本想看看小年回來沒有。誰知眼一瞥,竟看見巷子裡倒著個人。
她大嚇一跳,又把燭台的光往窗角挪了挪,定睛看去,好在不是小年,但似乎是她清早看見的那位,被一夥壯丁堵在巷子圍毆的可憐人。
他竟然還在那兒。
巷子狹小,天上又下瓢潑大雨,他自然很難被人發現。雨淋淋下,和身上的血跡已經融在一塊,他衣衫襤褸,瞧著慘不忍睹,就這麼孤零零抱膝縮成一團,倚靠牆壁,也不知道這種時候人死了沒死?
竇姀盯住那巷子猶豫良久,最後還是下決心,拿起傘和兩塊饢餅下樓。
***
天很黑,她的燈籠並不亮。
夜雨滂沱,竇姀打著傘,因為有些害怕,步子也發顫。那人像死屍般靠著牆角,任雨澆淋。
她走上前,打起警惕,很小聲地先問:「你……還活著嗎?」
沒人回應。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再走近兩步,將手裡的饢餅塞到他懷裡。又把肩上的蓑笠取下,蓋住他頭身。雖不知這人是死是活,但自己只能做到這步了。
竇姀正要走,忽然黑夜中伸來一隻手,緊緊拽住了裙擺。她驚嚇著險些跳起,這時聽到地上嘶啞而蒼白的聲音:「不要怕我……」
她好一會兒才鎮定些,轉身便看見那「死人」正匍匐抓住她的腳,另一邊手把兩塊饢餅顫抖地抱在懷裡。他腿疼得厲害,根本起不來,只能這樣費力抱住她的腳,努力仰起頭看她,求著說:「救救我……!求你……求你……」
竇姀終於沒那麼害怕了,至少他此刻看起來不會攻擊她。
這人竟然還活著。
她還是有點欣喜的,緊張道:「你、你先鬆開手再說。」
那人聽話地鬆開手,又因為站不起來,只能吃力地爬回牆角。竇姀也蹲下,用傘撐開淋漓他頭上的雨,飛打量了上下——這個人看起來很年輕,但比常人要乾瘦,兩隻手更是形容枯槁,臉如蠟炬,渾身都是爛掉的衣衫和血,眼睛凹陷且深邃。
「你想我怎麼救?」
竇姀猶豫了下,又補充:「但不一定能幫得了。」
那人卻未先回答,只是平淡盯著她看:「你是姑娘家?」
他又背靠回牆,無力笑出聲:「你知道我是何人麼?就敢來救。」
第5章人命
竇姀老實地搖頭。
她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之所以相幫他,是因為清早聽到他們辱他的話,說他身世不清白,畜牲所生。
「我們其實是一樣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