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街的人多了,空中会漂浮起神秘的灰色烟尘,这些烟尘往往臭烘烘的,因为里面浸了屎,在里面走上一两里路,人就会变成煤球。
那时候裹在人们身上的不是细布或呢子,皮草是只有王爷和大官才能穿的高档衣服。人们把烂棉絮和碎布织在一起,勉强蔽体而已,有时候全家只有那麽一件衣服,谁上街谁穿,身材长大了,连扣子都扣不上,只能敞开,大方地露出排骨。
越是书写,王子虚就越融入那个时代,或者说,他本就是那个时代。他所写的事情原本就存放在他体内,他用某种方式将它写下来,那些活过的人,生过的历史,都是以他的血肉为养料重现于世,再次阅读,他不过是重新审视自己的血肉。越是沉浸,那个世界就越完善,最终代替了他存在着的这个世界。
两个世界的连接点,就是他所处的这个房间,狭窄逼仄,正对着的窗户是万年不变的风景。为了节省时间,他从不做饭,只点外卖,有时叶澜会帮他带到门口,这样一来他就更加不出门,现实世界离他越来越遥远,而一百年前的世界则如同行星一般逼近。
到最后,他甚至连拉尿的时间都想省去——每天一泡屎已经很经济了,但无数泡的尿毕竟还是恼人,尤其有时候会碰上出门的叶澜,叶澜怕他跟社会脱节,会拉着他聊上一会儿,于她虽是好心,于他却十分影响思路。
某天半夜,他被尿憋醒后,突然灵光一现般地掏出手机,下单了3o条成人纸尿裤,然后放下手机接着睡。第二天货就到了,他当天穿上了,第一泡尿他花了4个小时才排出来,因为穿着裤子撒尿的一大难点是心理这关,而排出来后,接下来便越来越顺畅,第二天,他已经练成了一遍修改对话,一边撒尿的绝学。
……
「王子虚已经快三个星期没来上班了。」刁怡雯突然说。
陆清璇抬起了头。
宁春宴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几秒:「他请假了。」
陆清璇又低下头。
1o月,气候变得凉飕飕的,人们纷纷换上了秋装。
宁春宴穿着一件白色风衣,内搭一件高领针织毛衣,看上去十分知性,除此之外,她小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的防蓝光眼镜。
好消息是,《新赏》第一期的火爆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更加出圈的是小王子的小说,里面有部分句子已经流传得铺天盖地,有些微博用户也是玩上了梗。
坏消息是,小王子的时间似乎变得十分紧张,约不出稿子。可以预见,第二期的销量恐怕要腰斩。
但好消息是,投稿多了不少,也可以用「雪片般飞来」形容了。
但坏消息是,来稿大多质量不行,偶尔也有好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不行。
对于一个新杂志社来说,约稿很难,来稿没有挑拣的权力,宁春宴制定了一个制度,让编辑和质量还行的作者亲自联系,沟通小说修改事宜。
这个做法大有成效,甚至因此找到了几名悟性还不错的新人作者,坏消息是,人手变得十分不够用。
和作者沟通需要提出恰如其分的意见,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某种意义上,错误的指导比小说本身写得不好更致命。
陆清璇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刁怡雯也是个半路出家的二把刀,她们顶多给出作者遣词造句上的意见,对于小说整体很难给出关键性意见,这就导致草台班子的底色时常露出来。
所以,宁春宴开始想念王子虚。
刁怡雯心里揣着不服气,这几天工作不太安分,终于到这个节点提起他来,不单是关心同事,还有点别的意思。
刁怡雯说:「他请假好久啊。中间虽然跨了个国庆,但也有两个星期了吧?」
宁春宴默然不语。王子虚可是投了8o万启动资金的金主,还能真催他过来上班怎地?
陆清璇伸了个懒腰:「他不会是在请假备考吧?」
第一次见面,她就说了希望他能考上不然她记忆短暂可记不住他,转眼两人就成了同事,虽然是兼职的,但也挺讽刺,她暗地里希望王子虚永远不要想起来这件事。
宁春宴说:「不光是备考,他还要对小说进行最后的打磨。」
「他还没放弃啊?」刁怡雯轻微睁大眼睛,「我听说他不都被拒稿两次了吗?还要争翡仕文学奖啊?」
「是啊。」宁春宴叹了口气。
她叹气是感叹王子虚不容易,刁怡雯却理解为了她对王子虚自不量力的感叹,说道:「徵文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他下次稿子还没通过,希望他能清醒一点吧。」
陆清璇插话道:「原来他一直在准备文学奖,难怪我表姐对他十分不爽,背后对他阴阳怪气好久。」
陆清璇的表姐是萧梦吟,宁春宴望向她,好奇地问:「你见到你表姐了?她说了什麽?」
「她国庆节出国旅游了,回来后在我家玩了一天,大家说起杂志社的情况,我说我们老板是宁春宴,总编是陈青萝,还有个王子虚编辑,她说王子虚我认识,然后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关于他性格哏,不自量力之类的话。」
宁春宴扶额:「多大仇啊,不就是有过一次小摩擦。」
「可能不止一次。」
门外,陈青萝打着呵欠进来了。
陈青萝也是个神人,凭心情来上班。众人纷纷跟她打招呼。她点头回道:「早。」
宁春宴看了眼表:「不早了,都快下班了好吧姐姐。」
「但是在萝国,现在是早上。」
陈青萝坐下来,从自己抽屉里掏出一袋小零食,一边吃一边说:「上次我跟王子虚出去掼蛋也碰到过一次,我是第一次见到萧梦吟,这妹子好嚣张啊。」
宁春宴说:「估计在她眼里你更嚣张。」
「我怎麽说也是前辈,现在的小年轻都嚣张。」
陆清璇看着陈青萝,目光有些羞赧,为表姐的事情汗颜。
「说起来,」陈青萝忽然说,「王子虚是不是这些天连个音信都没有。」
「是啊,他请假前叮嘱我不要打扰他写作。」
「我觉得还是打扰一下吧,要不然他死那儿了都没人知道。」
「……应该不能吧?他跟叶澜住一起,死了的话,叶澜会现的。」
「什麽?!」陈青萝坐着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