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婉樱拿着象牙梳子的手微微一滞,而后才道:“再说吧,本宫看她学得还很一般,若是就这般结束课业,岂非辜负了陛下对本宫的厚望?”
涂壁哑口无言,被薛婉樱这么一绕,脑子也开始有点发懵,呆呆地往外走,薛婉樱却又突然地叫住了她,问她:“阿棠今夜也宿在兴庆宫么?”
涂壁唯唯点头,又道:“陛下在弘徽殿设宴,高淑妃全权揽责,竟不知知会兴庆宫一声。”
薛婉樱梳着头发,闻言微笑:“她岂会不知?只是知会了难免惹高太后不快,那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提到高太后,薛婉樱不知怎么又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宛若喃语,“可这世上,让她生气的事,实在是多了去了。”
涂壁是薛家的家生子,虽是奴婢,自有也见惯了世家风度,向来不喜粗鄙的高太后。尤其高太后仗着天子生母的身份,几次三番为难薛婉樱,更是让涂壁愤慨难平。因而她听到薛婉樱这句不算恭敬的话,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薛婉樱又看了一眼窗外,问她:“彤史令可有来报,陛下今夜幸何处?”
涂壁恭谨道:“在郑美人处。”
薛婉樱点点头,从床榻上揽过一件外衣,转过头对她道:“备辇,从后门走,去兴庆宫。我有事要和姨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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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婉樱到兴庆宫的时候,毫不意外地见到了还未歇下的周太后和周棠围坐在主殿中。周棠依偎在周太后身边,软着声音和面色不佳的周太后说趣话。陆贤妃就强撑着挺直腰板跪坐在离她们二人不远的地方,脸上犹带着未干的泪痕。
薛婉樱来的时候没有带宫人,抬辇的内侍也被她留在了兴庆宫外。她一个人自夜色中踟蹰走来,探起珠帘,烛火摇曳,在墙上映出一个窈窕的影子。
周太后闭着眼,手里握着佛珠,像是没有觉察到她的到来,声音很轻,却又庄正威严,让人无端地想起了佛龛前奉着的线香。
“不过是个宫人,也犯得着自己动手?”
陆贤妃声若蚊蚋:“妾知错了。”
薛婉樱在案几后盘坐下,周棠朝她眨了眨眼睛,脸上神色不知怎么就带了点雀跃。
周太后又问陆贤妃:“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陆贤妃含泪道:“妾不该因妒嫉杖杀宫人,有违妇德。”
周棠却忽地嗤笑一声:“表姊,你错了。你不该的是不是杖杀宫人,而是将此事闹得合宫皆知。一个宫人罢了,被陛下宠幸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倒不如大度些,向陛下为她求封个低等的宫嫔之位,好彰显自己的贤名。若是实在觉得心里有气,随便赐副药,叫人死得无声无息也好过闹得满城风雨。”
薛婉樱转过头去看周棠。
她今年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来着?
她的脸庞稚嫩娇美,是正当时的少女才会拥有的纯与真,可她说出口的,以及隐晦地藏在话中的后半句话,却又显得冷静残忍。
天真的残忍。不知怎的,薛婉樱突然在心中无声地笑了一下。
周太后终于睁开眼睛,看了正在侃侃而谈的周棠一眼,低声道:“好了,人小鬼大,还没出嫁呢,哪里学的这么多内宅之事?”
周棠却不怕她,笑嘻嘻地道:“若是秦必远日后胆敢纳妾,我有的是法子让那些女人生不如死。”
周太后日前已经给周棠定下了婚事。周棠未来的夫婿,姓秦,名必远,虽非薛周陆三家儿郎,却也出自关北望族秦氏,本人亦颇有建树,不过弱冠之年,就已经成了正二品的威远将军,和薛临之比肩。
薛婉樱听了,却道:“你是什么身份,若他真的纳了妾,让你不痛快了,和离便是。”
周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挥手道:“行了,你们都走吧,皇后留下。”
薛婉樱垂下头,余光目送周棠和陆仪瑶走出主殿。
周太后这才看向她,“说吧,这么晚了,还来我这老婆子这做什么?”
薛婉樱从案几后起身,走到周太后面前,跪下,郑重地一叩首:“请您为我的稚娘和玉明赐下婚事。”
周太后睥睨她一眼:“稚娘今年也不过是十岁,你这么着急又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薛婉樱、甄弱衣、周棠,高淑妃,甚至周太后,高太后都是我想写的这个故事里,不可或缺的人物。她们各自代表了故事主题里的一类人。
第21章
陆贤妃刚一踏进清凉殿的门,一道小小的影子就扑到了她怀中。
“阿娘!”
皇次子李淇抱着母亲的腰,将头深深地埋在母亲身上,抬头看见母亲有些显得苍白灰败的脸色,李淇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条小手绢,递给母亲,安慰母亲道:“阿娘不哭。”
陆贤妃垂头,看见儿子稚弱沉静的面容,指腹揩过儿子的鼻翼,勉强露出了一个笑:“阿娘没有哭。”
她轻轻地摸着儿子的头,挥手,让殿中伺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而后才拉着儿子坐到了罗汉床上。
李淇虽然今年不过八岁稚龄,但聪慧却远胜同龄孩童。他盯着母亲发红的眼眶看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对母亲说:“阿娘,你不要怕,等以后儿臣长大了出人头地,便再没有人敢欺负你和阿弟了。”
陆贤妃只当儿子是小孩子意气,对他说的话不以为意,因而随口道,“好,阿娘就等你出人头地的那一天。”